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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物候到星象宇宙 | 信睿周报
2023-03-28 18:40

《信睿周报》第93期   专栏 / 振动的生态

开栏的话

在今天复杂且相互纠缠的生态背景之下,我们每时每刻都感受到“振动”,这迫使我们必须重新认识人与万物的关系。生态不仅关乎自然,更关乎思想,关乎我们用怎样的方式体验世界。生态观念的转变也意味着人类应该调整体验世界的方式。在今天广义的生态思想下,艺术则给我们提供了更多元的参与世界的视角和审美经验。本专栏希望从不同的切入点展开对生态与艺术的讨论,试图在当下的艺术与生态思想中寻找一种共振。


从物候到星象宇宙
文_邢丹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种从生活中的细微变化出发来推导天气甚至气候的周期性生态现象,通常被称为“物候”[1]。古人在长期的观星中发现,恒星的方位与季节和气候变化有着固定的对应关系,并在此基础上总结出了星空定位和观星授时体系,如“斗柄指季”:“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2]古人观星授时,是在图像审美的过程中创造对应关系,这种经验不仅指导着我们祖先的狩猎、祭祀和农业活动,也带来了我们跟世界对话、感受宇宙的变化与流动的方法。

中国物候学的起源和农业密不可分,掌握农时对农事活动具有特殊的重要性。“时”作为“天”的重要属性,往往代表着自然和社会的运行秩序。这种天时与人事相联系的整体观念,贯穿于中国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形成了以时系事并具有普遍指导意义的文化体系。[3]从中国最早的物候历法《夏小正》总结出每个月对应的物候、天象及相应的农事活动,到汉代的《太初历》逐步形成更为完整的物候历法,至元代的《授时历》达到顶峰,历代人都在试图解读“大自然的语言”。星空的浩瀚给予了人们无限的想象空间,在斗转星移的变幻中,人们试图确定自身在宇宙中的位置,天体运行和宇宙图景也作为一种与未知世界对话的艺术方式,在今天的艺术实践中成为愈发重要的话题。

比如,艺术家丽塔· 阿尔伯克基(Lita Albuquerque)的作品《恒星轴:南极洲》(Stellar Axis: Antarctica)选择在北半球的冬至日这一天,用99颗蓝色球体对齐处于极昼的南极天空中的99颗恒星,在地球的极点形成了一个星座形状,将特定节气、星象与艺术创作关联,把个体、地球与宇宙联结在一起。对于人类来说,星象只属于夜晚,恒星的光芒淹没在极昼的天空之中,然而它们仍划定着星体之间的宇宙关系。99颗蓝色球体从星空坠落大地,构成神秘的星图;行星自转并沿着轨道运行时,恒星和球体的原始位置之间的位移形成了地球旋转运动的无形螺旋,勾勒出其内在的神秘图腾,宇宙的无限是人类探寻未知的宏大底图。

宇宙也能让我们对“未知”和“神秘”施以无限想象。第23届米兰三年展主题为“未知的未知:神秘学导论”,展览试图回答各领域里我们“并不知道且仍不知道”的问题—从人类意识的起源到城市的演化,从海底的涌动到天体物理,向微观和宏观宇宙的未知部分致敬,而这部分将成为艺术与科技相遇的沃土。展厅的顶面悬挂着航天器Gaia的早期数据发布(EDR3)。Gaia是欧洲航天局(ESA)于2013年发射的航天器,其使命是创建银河系天体的三维地图,并追随星辰划过天际的痕迹,绘制它们的运动、光度、温度和成分。这个庞大的“恒星普查”将给我们提供解决与银河系的起源、结构和演化历史相关的重要问题所需的数据。然而,这些恒星轨迹交织成一个巨大的蚕茧般的生命想象,宇宙中的无限与混沌都交织成生命的图景。这些轨迹的呈现不仅仅是对数据的再现,而是生成了一个新的审美意象,仿佛一个数据与宇宙交织的生命。又譬如梁绍基在蚕丝中显现的“生命宇宙”:他在与蚕朝夕相处的创作过程中思考生命和宇宙,蚕吐丝的路径不仅有其内在的“8”字形规律,也是人们对于无限的想象的符号。蚕丝的缠绕路径也会根据周围的环境进行调整,“弄方成圆,弄圆成方”,似也映射出物体与宇宙之间的内在联系。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从宇宙的时间维度来看,面对地球变迁、宇宙变化,人类如同春生夏死的寒蝉、朝生暮死的菌类,人类历史也只是漫长地质时间中一个很小的片段。从身边的微小景观到宇宙物候,我们被夹在极小之物与庞然大物、复杂的时间和空间尺度之间,也正是因此,我们才要与周围的事物建立联结,正视非人的生命力量,重新构建与物的关联。身处宇宙之中,也须跳出身边之物,看到家园之外宇宙的震荡与交织。

从刀耕火种、靠天吃饭的原始农耕到现代农业,人类的种植活动与星空自古以来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时至今日,人类也可以借助科技的力量,将农业延伸至太空。1982年,科学家在太空中成功完成了拟南芥“种子—植物—种子”的完整生命周期,以及返回地球后重新发芽的实验,证明了在地球外培育植物生命的可能性。随后,人类持续展开星外种植的尝试,拓展出以空间诱变育种和太空种植为主要研究内容的崭新领域—太空农业(Space Agriculture)。2016年1月6日,在太空种植的第一朵花盛放于国际空间站,这是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对太空园艺(Space Gardening)的一次尝试,种植团队根据空间站的特殊环境和植物的生长习性,整理出《在轨园艺指南》以指导宇航员作为“太空园丁”对太空植物进行生长观测和基础护理。2022年5月,科学家通过实验证明了植物可以在月球土壤中生长。不同于古人的观星,在以现代航天技术为基础的星外农业实验和探索中,我们该如何在太空种植中感受植物的生长?如何通过种植去了解太空环境,重新看待人类与种植的关系?我们通过种植了解太空,就像古人在原始农业时期通过种植去了解土地。通过对周围环境细节的观察来重新理解地球上的生命形式,并在太空种植中去重新理解农业,这样的种植过程也是一种认知的过程,是在用一种美学的方式来理解宇宙。

艺术家苏珊妮·安克尔(Suzanne Anker)受NASA在太空中种植植物的方法启发创作了《宇宙栽培(永恒的回归)》[Astroculture (Eternal Return)]:一组由铝板箱和人造光源堆叠出的活体雕塑,被笼罩在由红光和蓝光创造的一个假太阳照射的环境里,在“增强的自然”之下,植物花园在幽暗处散发出紫红色的微光,葱郁繁茂又美丽怪异,让人联想到自然与人工愈发模糊的未来。太空种植成为不同于地球土地之上的美学经验,植物不再生长于天地之间,而是在幽暗的紫光灯下生长,构成了人造的生长环境,更接近太空的空间想象, 同时也形成了一种如蒂莫西·莫顿(Timothy Morton)的暗黑生态学(Dark Ecology)的幽暗氛围和美学气质。虽然我们可以用技术解决土壤、温度、阳光等生命赖以生长的环境因素,但是这种幽暗的世界是否就是我们寄希望于拯救人类命运的未来?

太空似乎提供了不同于地球的特殊环境,不仅能让我们想象地球消亡后人类的命运,更能让我们去想象在今天地球的现实环境中,对这种技术救赎的希冀是否只是人类的一厢情愿。“生物圈2号”早已验证了人类的自大和傲慢。太空不是地球资源匮乏后的另一处净土,对太空的一次次探索反而促使我们在一个极端的生存环境中去重新思考生命和我们自身。2020年,艺术家刘昕和一位秘鲁艺术家合作,将150颗来自秘鲁本地的土豆种子送入太空。太空微重力、高真空的特殊环境诱发了土豆种子的基因变异:在深空环境中,原本漫长的种子基因变异过程被加速,经历了诱变后的种子返回地面继续生长。土豆种子的传播背后是殖民历史的发展路径,发射到太空的种子也隐喻了人类对太空的侵入和欲望。

如果有一天真的实现了移民火星,最先生存下来的会是人类吗?艺术家亚历珊德拉·黛西·金斯伯格(Alexandra Daisy Ginsberg)的作品《火星原野》用火星原野上植物漫长的生长过程来对抗以人类为中心的生命等级,打破了我们关于人类对火星的入侵的想象,构筑了关于火星上由微生物逐渐构建生命可以生存的环境这一缓慢过程的想象:在长达百万年的地质和生命的演化之中,在这个星球上生存的“统治者”未必是人类,或者说,人类的出现只是这个星球演化过程中的一个瞬间。对火星的生命想象也让我们重新思考自己的生存环境,思考在气候变暖、物种大规模灭绝的境况下,能否用一种新的方式来重构地球的生态系统。

物候作为一种用于“思物”“观星”的传统方法,也与我们对当下生态的思考相呼应。我们从植物生长周期的变化来判断气候的变化,从物换星移中预知季节的更替,在对周围环境的观察中理解世界,调整和修正我们的生产和生活行为。太空成为一种指引无限想象的空间,我们在无数次的远征中阅读生命的奥秘。今天的技术给予了我们通往宇宙和星际的能力,而我们所获得的并不是向宇宙开掘的傲慢,而是陌生的极端环境带给我们思考自身生命与环境的更多可能性,如同一种星际的、宇宙间的“物候”,纠缠着神秘、深邃和对自我的反思。


[1] 我国古代物候知识起源于周秦时期, 主要为人们适时从事农业生产所用, 由中国近代气象学家竺可桢发展为物候学。
[2] 黄怀信. 冠子校注[M]. 北京:中华书局,2014。
[3] 惠富平. 中国传统农业生态文化[M]. 北京:中国农业科学技术出版社,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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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艺术家: LIANG SHAOJI 梁绍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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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北京艺术与科技双年展:合成生态 10.28,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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