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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实验创作札记 2023-2024

作者: 梁绍基 2024

实验是创造的驱动器

艺术家把玩新材料,并非仅仅是探索新的艺术形式语言,而是好奇地张望世界、体验万物,发现其潜能——新的可能性,在冥想和创造中逍遥。当其不为“物役”,进入“器”升华为“道”之刻,则实现了自我的解放。

光是生命、时间、存在、历史、社会、涅槃、溶熔相克相生的幻化,在认知“光之道”的途中,丝光和玻光邂逅了。

玻璃是光的容器。
光塑成了光敏器——天地人神的度测仪。它一泻万里,穿透瀚宇,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编织”是我触摸世界的法器之一。民间编织的原始性、根性和恩师万曼倡导的“软雕塑”三原则——“材料、空间、观念”启开了我的艺术视野,滋养了我的“艺术经纬”。1986年在创作壁挂《孙子兵法》中,我将作战布阵视作编织。1989年在多莉绵羊诞生的激励下,进行养蚕实验,着意于活体纤维的“生命编织”。而今,在“溶熔之幻”的玻璃实验中,我将水火相克相生视为自然元素的编织和光迹的编织。我以为广义而言,编织的本质指涉一种交互关系,一种秩序和排列,一种互相作用的框架构成和永不停歇轮回的运动状态。光像编织台上飞舞的流萤精灵,光波粒子震动摇曳缠绕着,呼啸着……恍兮惚兮。

皮肤是内在生命的外化,倘若说蚕丝箔片是生命的皮肤,那么玻璃则可谓是“城市的皮肤”。

将无机化为有机,将非工艺化为工艺,其之转化归根结蒂是艺术家自身认知的觉醒——万物有佛性。

意大利哲学家阿甘本说:“晦暗是一种光,是试图抵达我们而未抵达我们的光。”——见微知著。

玻璃既非液态,也非固体,又非气态,属第四态,足见其性神秘,我谓之“幻”。溶熔水火,相克相生,衍生百态。亦幻亦真,由幻入真,由幻生光,由光生幻。

蚕丝与玻璃吟唱着不同的远方的诗。丝光如莽原深处的幽明——还乡,玻光如天际飞掠的流星——未来,二者在天地之间携手画了个流光溢彩的“圆(元)宇宙”。

《易经》最后一卦,即六十四卦为未济卦,下坎上离,离为火,坎为水。以未能渡过河为喻,阐明“物不可穷”的道理。

《倾天柱》以一块魔镜透视世界的欲念,引导我走向“硅”的空间。但制造一块8米的水晶球无论从熔铸设备和退火工艺而言近乎天方夜谭。当我望而却步之际,忽然想到绝妙的两个字——“水镜”。水透明澄澈如玻璃质,且又容纳着神性,东方美学乐水。另从玻璃制作流程而观,其经历液态,因此水与玻璃二者能联姻实现异质同构……于是,我决定在展厅中搭建一个巨大的水池,并将建筑立柱浸泡水池中。顿时,圆形水池弧壁形成了巨大的凸透镜,由于光的折射,使水中的柱形错位、变形、倾倒、断裂、虚腾。柱脚的金属铲具残剩爪形使人联想到中国古代传说《山海经》中的背负青天的奇兽和不周山的故事。由此,一楼展室浸泡在水域镜幻之中,天方地圆、水波荡漾,一派超自然、超物理,有机与无机交响的虚渺的生命感。

《平面隧道》
2023年《平面隧道》创作三部曲。首先,虚薄的丝箔圆片在湖南博物院“素纱襌衣”(马王堆出土文物)旁展出;随后,其又于太平洋彼岸——美国克里夫兰当代艺术馆(MoCA, Cleveland)现身;岁末,我以高科技生产的超薄的手机屏幕碎片制成了圆形铸玻璃晶块,其表凝聚着两种碎片化烙印:人的皮肤和光刻网络……

《冰床》
疫情期间向死而生的、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使我更加体悟到玻璃的品格——冰寒、易碎、魔幻。用蚕丝创作的《床》充满自然和人性的温存感,是存在的实证。而以琉璃创作的冰床内的“丝迹”,是虚拟的生命——硅的熔炼运动流迹。孰是远古冰河时期生命的考古?孰是指向未来或当下?

《自熔》
展厅深处曾是当年制造人工宝石和晶体管的老车间。在遗墟前,我青年时期的记忆潮涌……于是因地制宜,构思了这件作品。用含宗教色彩的琉璃铸了一堆变形的炉具和崩塌的炉壁、炉神……

《魔都》
东方巴黎十里洋场的老上海风情,香槟美酒滴化成玫瑰。

《黑森林》
拾阶而上,步入二楼,人们不由感到一阵惊诧,那是一片“黑森林”——展厅建筑立柱上斜排着黑玻璃,呈树型。都市林立的楼群、连绵的玻璃幕墙破坏了城市生态坏境,形成严重的光污染,吞噬了阳光。墙壁上流动的波斑幻化似雾霾,似深不可测的黑潭。当人们视网膜渐渐适应环境进而欲寻找逃遁的出口时,发现对面的十字符号上光纤组成的“8”字造型闪烁着绿光——这“8”字象征着轮回无限,是蚕吐丝运动的微观神迹,与一楼展厅的《神囊》(蚕体丝腺)呼应着,并延伸到《后视》的空间之中……

《后视》
这是沉默的车祸现场,俨然像火山和冰川的祭典。黑色的遗墟中残留着几丝繁都夜空飞流丝影。自燃的豪车、弯道超车、呼啸破墙而入的飞车、肆无忌惮飞飙的摩托车……,互撞着,于柱上、墙上高挂的和滚翻于地的后视镜一并凝视着刚发生的惨烈一幕。被烈焰焚焦的车体金属壳上挂着玻璃冰柱和像蚕丝腺的胶液。纵横的玻璃裂纹编织着撕拉的破网,笼罩车身……其实这堆碎玻璃冰柱即是当下现实的镜像。对人类文明的终极思考,使我忧心忡忡。迅速的都市化、对虚拟世界的迷醉,筑起了海市蜃楼。多少超速超载的历史事实使地球不堪重负,骇人听闻的世界末日,生死攸关的命运把握在我们一念之中。以玻璃和金属为综合媒介的大型装置《后视》是一则警世箴言,为了更好地让人们沉思,我把原方案中玻璃爆裂声、撞车的录音撤销了。

“退火”从来被视为玻璃生产流程中不可逾越的工艺——玻璃经加热、保温、慢冷、快冷后消除残留其内的热应力,以稳定内部结构和增加机械强度,否则便会炸裂粉碎。而《后视》的创作却反其道而行之。基于对“退火”工艺意义深度的洞察和冥想,经过坚持不懈的大胆实验,我将“反工艺”转换为艺术主题和艺术形成合法存在的理由。直接将玻璃液浇铸在金属板,或堆或滴或拉或牵。两种材料炸燃毁迹书写出了耐人寻思的寓言:透过玻璃“退火”工艺,我体悟到人类祛除虚妄建立一个和谐的应力场的必由之路。

一辆高大如山、锈迹斑驳的解放牌重型货车头矗立于展厅外枯草丛中,它是中国建设风雨兼程的见证。其车窗车座堆积着、悬垂着碎玻璃,像陷落于玻璃的岩坑流瀑之中,建设与毁灭,静谧与困忧,辉煌与生态危机俱存……暮色时分,残车内壁渐渐隐现出中国山水典藏之作——《谿山行旅图》,我称其为“梦山水”,我们朝朝暮暮,心心念念期待的中国人的自然神的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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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NG SHAOJI 梁绍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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