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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十示

读丁乙的画 作者: 冀少峰 四月,2016

面对丁乙的视觉图像世界,它不仅带来的是评述与阅读的艰难,更因丁乙的“十示”光晕所散发出的那种神秘与迷醉。它吸引着阅读者一次次不间断地走近它,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是,“十示”已然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的一个标识。数十年来,丁乙一直在坚持描绘这么一个基本元素,看似极简单的实则在简洁中寓意着一种不可名状的丰富与冲动。阅读“十示”就阅读了丁乙的艺术,走进“十示”,就走进了丁乙的内心世界。正因为数十年来对“十示”的无休止的追寻与探究,才成就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丁乙,而丁乙正是透过“十示”一次次完成了自我的蜕变与超越。“十示”以一种无可争议的事实构成了丁乙的视觉叙事语符,这个语符不仅凝聚着丁乙对当代社会和艺术人生的体察与体验及其象征性表达,更是在“十示”的背后,又的确潜伏着丁乙那难以察觉的深邃的思想。“十示”是一个知识谱系,更是一种知识结构和价值认同。当丁乙携带“十示”走向一个又一个国际舞台时,人们透过“十示”亦体验到一个开放而又充满着激情、速度和戏剧感的中国。那么“再十示”将会为阅读者带来在新的社会秩序下的丁乙的精神诉求和文化关怀。

探寻丁乙的视觉表达行迹,不难发现在30多年的艺术生涯中,他一直以一种低调、平和而又严谨、严肃的态度精确而又精致地在尺寸、材料和不同的“十示”间向自己发起挑战。这从其早期的艺术实践中就能感知到其日后的辉煌,这些作品连接了以后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远。通过变幻不定的“十示”,丁乙表现出了不可多见的一种品位,一种激情,一种幻想,而阅读者透过“十示”亦充分感知到了丁乙的一种逃离,一种精神特质和一种从书写到符号的视觉叙事逻辑。

一、       逃离现实主义的束缚与羁绊

阅读丁乙,特别是他的“十示”必须重构丁乙的历史语境,否则你难以洞悉在丁乙“十示”的背后则散发出的那种意义。当现实主义成为社会风潮,当题材决定论成为社会主流,对于一个有追求有理想的艺术青年而言,他的艺术环境无疑是充斥着迷茫、困惑与寻找,特别是当改革开放扑面而来时,你是否有充足的思想准备和知识储备。此时中国的艺术界“伤痕”美术、“乡土现实主义”已成过往思潮,西方现代主义思潮滚滚而来,丁乙早期即被郁特里罗和塞尚强烈吸引着,郁特里罗的简洁、塞尚的多维度艺术精神不仅感染着丁乙,也激励着丁乙不断向艺术内核挺进。当85思潮在全国蔓延时,丁乙虽并未在核心,但其低调的参与,比如他也曾以行为艺术的方式试图摆脱一种僵化的束缚。有两件作品则能代表上世纪80年代丁乙的艺术情境,创作于1985年的布面油画《破祭》(123 cm×93cm)和创作于1986年的布面油画《禁忌》(84 cm×84cm)。这两幅作品在今天看来很难见容于当时的艺术语境。其间“十示”的端倪已充斥其间,它一改现实主义注重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和事件,亦没有一种主题的叙事,但抽象的结构,色彩线面却深埋期间,有结构,有力量,有情感,但似乎又看不出有什么内容,正是《破祭》和《禁忌》启发了以后的“十示”。由此不难理解,当《十示》(1988·丙烯画布·200cm×180cm)以红黄蓝横空出世并开启丁乙以后的绚烂与辉煌时,早期的艺术探索,又是多么的惊险与珍贵。如果沿着现实主义,抑或说主流叙事模式继续走不改变的话,那么就很难有今天这个充满着开放意识,平和态度和自由精神的丁乙,其实从早期的《破祭》和《禁忌》中,已经深埋了丁乙那种脱离体制叙事的野心及其摆脱一元化叙事束缚的激情努力。

二、60一代的精神特质

在丁乙身上有着深深的60一代的精神症候和特质,数十年来,丁乙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个给我们这个时代留下深深印迹的“十示”,这不仅仅是丁乙从业经历的记忆,亦是其视觉修辞的关键词,更成为当代艺术领域的一个重要标识。丁乙于简洁明快和理性秩序中,悄然无声而又不露痕迹地记录着我们这个时代,我们的城市及我们的生活,在看似无意义的“十示”间,不仅让绘画回到了形式,回到精神,更传达出的是一种精神力量和难得一见的国际范儿。

对于丁乙这代人的研究,已然构成了一种现象,并越来越引起了学界关注。出生于上个世纪60年代的丁乙很显然与其师辈余友涵那代人有着明显差异。他没有师辈那代人的悲情意识与沉重,但他又和70一代人的轻松和游戏的心理不同,丁乙就像60一代人那样,是过渡年代的过渡体。一方面他承载着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的余绪,骨子里侵透着一种不甘平庸,他以自我真实而又真诚的视觉表达,从另一种抽象叙事视角让阅读者感知到这代人的生命活力与理想责任及使命。丁乙这代人自觉地用他们的激情感染着这个时代,其实透过丁乙的“十示”叙事,阅读者也清晰地窥见到这一代人心灵的声音及他特立独行的文化立场。记得北岛和李陀在《今天》杂志“七十年代专号”的编者按中,曾着重说明了60一代人对中国社会的意义,从中不难发现,为什么说丁乙这代人如何能构成中国当代艺术的主体力量。北岛和李陀这样写道“我们这里说的一代人,是比较具体的,主要是指70年代度过少年和青年时代的一代人,这代人正是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历史环境里成长起来的,这种成长的特殊性造就了很特殊的一个青少年群体,而正是这群体在‘文革’后的中国历史中发挥了非常重要和特殊的作用。”很显然,丁乙就是其中的重要一员,丁乙的命运、经历、抑或说他的“十示”无疑是和这个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密切相关的。其实透过“十示”也依稀让阅读者感知到了社会结构的转型所带来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的变化。而丁乙所开启的那种自由精神和独立品格,特别是在艺术背后对人的自由生活方式的追寻,无疑又有着深刻的启蒙意义。

三、       从书写到符号

丁乙在漫长的对“十示”的坚守与书写中,“十示”也越来越带有一种符号逻辑而深入人心并走向了越来越广阔的公共空间。

如果从艺术史线性叙事逻辑来看,丁乙的“十示”又有着阶段性的明晰。1988年“十示”风格初显,这是其叙事风格和概念的确立期。也表露出早期工业化的痕迹,比如对尺、直线和胶带纸的依赖,至1991年,丁乙则放弃了对精确与平滑等关系的追逐而进入了口语化笔触时期,那么至1993年,丁乙又尝试突破材料间的禁忌,开始尝试马克笔、水笔、铅笔、圆珠笔、教学用粉笔、木炭、不打底的亚麻布、瓦楞纸、手工纸、计算纸、拷贝纸等,至1997年,对于丁乙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次突破,他直接在现成品苏格兰格子纹样成品布上直接书写,由此也大大拓宽了“十示”的表达视域和文化内涵,他开始放弃有节制的描绘,而进入一种随心所欲的表达境遇,1999年则又引入荧光色和金属色,他开始重新聚焦视觉兴奋点,并从内省的体验或绘画迈向了对当代都市生活的主动回应。及至2015年的龙美术馆个展“何所示”所展陈出的尺幅巨大有着强烈的木刻痕迹的“十示”,让阅读者再一次身临其境感知到丁乙那种突破自我束缚及“十示”困扰的努力。之所以对丁乙进行如此的艺术史钩沉,一方面有助于阅读者对“十示”的理解,同时也为“十示”从书写到符号提供一个观看与凝视的过程。

在丁乙对“十示”漫长的视觉描述间,阅读者可以看到“十示”的密集排列,感受到“十示”之间的相互撞击和有序及节奏感。亦感受到“十示”以一种力量感扑面而来,“十示”的结构——圆形、方形、长方形……都由这么一个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又丝毫不起眼的“十示”来决定。重复出现的“十示”表现的是在不同时间、地点、季节看到的不同景致和不一样的心情。“十示”的繁殖与复数般叠加与倍增,“十示”单独拿出来虽形单影只,但其迷人的重复,却能给阅读者带来一种激赏和愉悦。丁乙创造性地将视觉心理与城市之间的语境,阅读者与创作者、作品与场域间融为一体。虽说从视觉表象而言,“十示”单一形式固定,理性痕迹较重,但它的确引诱读者在“十示”图像间产生一种激动,读者和作者通过在画布上的“十示”而相遇,则不其然进入了同一个世界——“十示间”,丁乙则在“十示”中不间断地注入自我的激情与思考,并不厌其烦地精心编织着这个绚烂丰富而又光彩夺目的空间维度和精神的秘境。

在“十示”所营构的这个精神秘境中,丁乙又颇耐人寻味的将时间、空间、心里都带入了绘画,“十示”似乎还没有穷尽的意思,它就像座蕴藏着无尽的宝藏,一直强烈地吸引着他。“十示”似乎也预示着一场场沉思与激变,其实丁乙每一次对“十示”的探求都充满着奇迹般的求索。透过“十示”,阅读者看到了丁乙和这个世界的亲密与疏离,而“十示”简洁的表象之后,又的确昭示出了有种更接近理性精神的光芒。单一的笔触,不同的材质颜料,不同的观看角度,带来的是“十示”的变幻莫测、迷离神奇。无数的“十示”起伏和颜色本身的颤动,也颤动着每一位走进“十示”阅读者的心灵。而在对“十示”的描绘与阅读间,又一次次充满着偶发性和意外效果。这也是作者和读者始终能够对面“十示”而葆有一种激情的缘由。“十示”所呈现出的高度的结构化,又不能不让人面对它而充满着对空间的渴求,透过“十示”人们看到了城市的街道、走动的人群、飞逝的车流,就像从建筑物顶部俯瞰整个城市那样。移动的城市、公路、人流戏谑地混合在一起,经“十示”的组合而成为另一个元素,像音乐中的音符在跳荡,时常又让你联想到频率异常的心跳,可以毫不夸张地讲,丁乙用“十示”在表达对城市社会的一往情深和激情四溢,他在有限的“十示”间,试图表达出一种无限的思想。在看似极简的书写中,也找到了通往艺术本质的通道。

透过“十示”,他可以无需任何准备便可随心随性随情地在画布上游走穿行,他亦可以直抒胸臆,读者穿行在“十示”间,又可以去感知感受丁乙的宇宙观、艺术观及城市、社会和人的多维存在。

“十示”的这种深远和神秘,又透露出在空间结构之外的对时间的感受,在“十示间”没有多余的素材,以鲜有多余的叙事,有的就是对“十示”的直接描绘、直接观察和直接体验,平铺直叙的“十示”似有生命般的活力吸引着阅读者驻足期间,既流连忘返又时时难以忘怀,它还时时萦绕在读者脑海里而散发出一种生命的激情。这种既简单又普通的“十示”恰恰折射出丁乙的人生态度和对艺术的执着追求。

四、       既是一种逃离,又是一种释放

虽然丁乙的“十示”书写已到了精熟的境界,面对“十示”所带来的成功喜悦和寄寓着众多的期待,丁乙表现出来少有的清醒和克制。面对风云际会的社会和都市景观,城市的急躁、焦虑也会侵蚀到每一个身处其间的个体,今天的都市社会也越来越充斥着物质欲望的陷阱,当人们拼命追逐欲望的满足时,一旦欲望不能得到满足,就会陷入一种焦虑的生存体验中。很显然,丁乙洞悉到了欲望社会人性的变化,因而他能够没有迷失在“十示”所带来的成功魅惑中。他通过对“十示”有节奏的控制来控制自我的欲望,它的“十示”充满着难有的丰富性和一望无际的想象,纯粹的精神纯粹的力量开启了生命的无限丰富性,去逼迫你不得不反思我们生存的空间化和秩序化。
他不断以“迷人”的“十示”去塑造一个又一个令人熟悉的场景,画布与场景侵蚀了读者和作品之间的心理距离,而丁乙对上海那种强烈的本土文化情怀及对城市的飞速发展的节奏既保持着一种低调参与和敏感,又充满着感觉和兴趣。

“十示”来源于上海这个生于斯养于斯的城市,但他的视觉表达显然又超越了这个城市表情,它给阅读者又提供了一份上海未来发展计划的档案,因而又有着一种超现实的意味,于平凡的表述中彰显出一种非凡的视觉体验。回到“十示”他的荧光期,即融汇着一种城市的时尚风情和东方迷幻色彩,不同的荧光“十示”似乎蒙受着农耕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转型的洗礼,并呈现出了一种充满着激情速度、霓虹灯、高架桥的都市景观。交织着我们的社会从乡土社会迈向城镇化的急速与暴风骤雨般的狂热。在社会结构的转型中,透过“十示”丁乙呈现着这个城市的节奏和丰富多彩,这也为他的“十示”走向未来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至此,我们亦清醒地感知到丁乙“十示”之所以能够流行至今的秘密所在。事实上,丁乙始终与读者站在一起,它不仅注重作品与作品间,作品与读者间,作品与场域间,他把这种迷人又令人迷醉的重复推向极致极简,却把很多人视为严肃的东西消解的不露痕迹或微不足道。比如当政治偶像消失后资本神庙兴起时,人们的那种欢呼雀跃与无奈无望,期间夹杂着的那种无聊,当人们陷入意识形态的困扰而焦虑时,丁乙的“十示”有着一种令人理解的幽默,又侵透着一种手工艺的快乐及丁乙本人在描绘中的愉悦与释怀,又表露出一种试图摆脱日常秩序的束缚和僵化的思想方式的努力。

丁乙透过“十示”让阅读者看到,他用无叙事来消解叙事,用无风格来消解风格,用无个性来消解个性,用个体经济来消解集体主义经验,用无意义来消解意义的智慧。他用“十示”描绘出了一个比现实生活更真实的世界,即一个他所感知到的飞速变幻的社会图景。
“十示”已经在那里了,“十示”似乎也在一次次提醒呼唤着丁乙,“你要思考下一步怎么走了”。也许我们看到的只是“十示”这个表象世界,但在“十示”之外,又充满着种种未知和期许,这不能不说是“再十示”带给我们的启迪。

2016年3月25日下午1:30于
东湖三官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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