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入到有着印尼鼓点声音的空间里，踩在地板中央的20块黄油上然后开始跳舞。随着鼓声的加快，她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块。她不断滑倒，摔在地板上，然后又爬起来继续跳。随着黄油融化，她摔倒的频率更频繁摔得更沉重。每一次她失控的时候，都能在她的眼中发现恐惧。在20分钟过后，当她筋疲力尽，浑身覆盖满黄油后，她才脱掉高跟鞋离开。

这件名为《Exergie-黄油舞》的作品首次于2000年的柏林Hebbel剧场演出，之后成为行为艺术家麦拉蒂·苏若道默的标志性作品。在香港巴塞尔开幕期间的湾仔区Pawn酒吧，我见到了这位艺术家，她身材娇小，穿着黑色服装（一种经典艺术家风格），同时也穿着她标志性的红高跟鞋。苏若道默笑着告诉我她以前从没想过要做艺术家。在印尼万隆巴查查兰大学学习了国际关系后，她和她丈夫于1994年移居德国布伦瑞克，当时打算继续攻读学位。但由于没有找到合适的项目，她便花了一年的时间接触了摄影。

“事实上，我的故事非常奇怪。我喜欢在布伦瑞克植物园里读书，然后有一天，我身边坐了一个戴太阳镜的日本女人。我们开始聊天，然后她说她是一个舞踏家，在布伦瑞克艺术学院教行为艺术课程。因为我以前在日本上过舞踏工作室的课，所以她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跟她说了这些，她便问我现在在布伦瑞克干什么。我告诉她我现在只是拍照片而已，然后她就邀请我来她的课堂。”

这个神秘的女人就是古川杏，日本著名舞踏家和编舞家，同时也是苏若道默认为给她极大影响的人。“古川是一个发掘我并看到我能力的人”，她说。苏若道默后来成为古川于行为艺术项目中的学生，项目中的课程有着严格的要求，每天七点半开始。古川对苏若道默来说是个严格的导师，教导她如何创作，组织阶段性的作品，包括舞蹈和服装等。

在古川的教导下，苏若道默在柏林的一个昏暗小空间中表演了她的第一件行为作品《想念》（1996）。她拍打着身体然后是地板，她将自己作为的德国的一个外国人的孤独感、以及自己在新环境中受到的文化震慑投射到作品里。在90年代中期，柏林地下空间蓬勃兴起（艺术家占领了这里的房子当作工作室和即兴演出的地点），而这次表演正发生在前东德奥古斯特大街的一个艺术空间中。当时只有六个人参加，但回看这次演出，苏若道默认为这次的重要性并不是作品本身，而是她当时想表达的想法。“古川一直说不要等什么人给你机会，你要去创造机会，不要等着被邀请到展览里，她的想法非常聪慧。”

尽管她找到了接触行为艺术的机会，古川后来离开了教职，然而苏若道默仍然继续上着这一项目，并很快认识了另一位知名老师。在讲到第一次与玛利亚·阿布拉莫维奇的相遇时，她笑了出来：“我当时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但我记得她上课的第一天有80个学生在教室里，然而当时她只允许20个学生听课。”苏若道默说，“于是玛利亚就问每个人为什么他们想上她的课。当她问到我的时候，我说‘上一个教授离职了，我想继续完成我的学习’。她看上去无动于衷然后又问了我一次。这次我回答‘我觉得你很美，我可以信任你’——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回答。但她大笑了起来然后就让我进入她的课堂了。”

苏若道默不但进入了阿布拉莫维奇的课堂，后来还成为了她的助手。古川当时教导了年轻的苏若道默如何组织作品，而阿布拉莫维奇则专注于长时行为作品，也就是说时间的概念被放在最前（这种作品一般会超过一个半小时），这对无论是艺术家还是观众来说都是挑战，同时也转变了人们对空间感知。在2003年第50届威尼斯双年展开幕上，苏若道默和她的同学们表演了活动雕塑。她之所以对这次表演印象深刻不仅是因为这是在威尼斯，同时也因为这是一场在46度高温下、于双年展公园进行的三小时表演。她回忆道：“当时玛利亚坐在轮椅上，她当时的丈夫保罗·不断往我们身上洒水”。

苏若道默的大部分行为都是长时表演，这就给她留出时间建立了一个可与重复动作和作品概念相关的张力。正是在这些时刻中，苏若道默和她的观众们才拓展出了一种非口语化的语言——一种建立在基本情绪上，另一种生成于忍受的过程里，两者身体精神兼备。在她在万隆Lawangwangi创意空间的个展开幕上，她表演了近期作品《我是我自己家里的鬼魂》（2012）中，她在十二十小时内一直呆在展厅里，不断磨着煤炭直到成为残渣。通过磨碎煤炭这种燃料，她传达了一种失落感。在她其他的作品中，她不断探索自己的身体极限，使用动作向观众传达更深层次的情感。

我们见面的时候，苏若道默正好在艺博会，日惹画廊展示了她的《和我不眠暴君的对话》（2013）的照片以及床垫。这件作品受到安徒生童话《豌豆公主》的启发，在这个故事里，有一个女孩声称自己是公主，她感受到了床垫下的豌豆。在这件长达两小时的表演中，苏若道默躺在18个床垫中间，只露了头。尽管她均匀的保持呼吸，床垫的重量却令她不得不转动身体，通过举起床垫来释放自己。但如果我们用另一种方式解读的话，她释放的也可能是社会给女性的种种压力。

苏若道默也用其他媒介创作，她最近刚完成一部影像作品，关于西苏门答腊岛、巴厘岛和西苏拉威西省渔村的海上生活。这件名为《海上的情人》的作品来源于那些男人出海后的留守女性（妻子和情人），同时也来自于关于放手、投降、爱和希望的人性表达。

考虑到行为艺术的时间属性和短暂性，我问苏若道默她是否有给观众接触这一类型艺术的建议。她只是回答道：“行为艺术将概念与身体行为结合在了一起。作品依赖于特定时空中的动作，也需要艺术家和公众的当面交流。只要记住这点，我所做的也只是鼓励人们更多的观看和体验行为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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