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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乙: 创作进行时|VISIONAIRE中文|Studio Visit 01
2025-10-28 18:28

文/陈元

VISIONAIRE 「Studio Visit」 --灵感溯源之旅。
走进全球顶尖艺术家、创作者的腹地,以纪实镜头捕捉未完成作品和灵感进发的瞬间。探索和记录真实的创作轨迹,灵感不再仅是结果,而是一场可触摸的旅程。

2025年8月的一个下午,我们如约推开了丁乙工作室新址的大门,由此,我们第一期的Studio Visit就此诞生
在黄浦江上唯一的内陆岛复兴岛,丁乙把工作室安在了老造船厂里。新年后,他刚把三层挑高的空间打通、亮灯,便第一时间“把状态拉满”,为云南昆明的个展构思新作。

熟悉丁乙的人知道,从傍晚开始、一气作画至凌晨的习惯,他已经延续多年了--他从不坐着抽雪茄,而是“只手拿着,一只手在工作”,大尺幅的画要踩升降梯,画到最下缘才会坐下靠一会儿。


2pm
地点:新地标,复兴岛

“这工作本身也是体力活。这是我一天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一天24小时最少12小时都在这里,比我在家待的时间都长。”他说。

丁乙的工作室迁徙是上海城市变奏的一面镜子。

从市区出发,上岛要过定海路桥,车流像穿越一道时间缝隙:一头连着杨浦滨江的今天,一头是仍带工业余温的上世纪。但也就是去复兴岛的这段距离,让丁乙在城市边缘获得了一种内部的清明。

新工作室必须有自然光、有高度,他拒绝了市中心地段更优但“完全看不见天光”的地下车库提案,“一进这栋厂房我就知道是它,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就把这里订了。”

而回溯丁乙的创作-以十字为基本符码构成抽象的网格体系,画面星罗棋布般布置符号,既像纹样又保有严格的理性结构一这“十示”系列与系统,就很快将要迈入第40个年头了,未来还会在材料、空间和叙事上带来怎样的突破?搬进复兴岛上的新丁作室,这对丁乙来说,或许也意味着一次新的开始和新的转向。

二十多岁时,丁乙在复旦附近的政肃路租了一间小屋,闷头画画备考:
1989年,“中国现代艺术大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丁乙的抽象作品被选入其中;
1990年至1996年,他先租下了虹桥许家宅工作室;
而到了上世纪90年代后期,中国城市化加速、艺术生态市场化,他把工作室设在大渡河路郊区,在未拆除的工业厂房里寻得相对安定;
2000年前后回到市区的西苏州河,亲历苏州河整治与艺术家聚集的热潮:
随后在M50驻扎超过十年,见证艺术园区从边缘走向中心;
2015年,又随之迁入西岸艺术示范区,直至因改造再度迁出,转入今次的复兴岛。

每一次迁移,都把他的视线与城市更新的速度捆在一起:从工厂到创意园区,从苏州河到黄浦江,从市区轴心到“岛上时间”。这条路线,与他将自己创作阶段分为“平视-俯视一仰视”的结构呼应·从在平面上搭建语言,到以荧光色与速度感回应城市化,再到将目光抬高,进入更辽阔的文明与精神坐标。

“上海是真正经历过现代主义洗礼的城市。”他常说。开放的文化底色,使他天然把视野投向更广的世界,同时又把身体留在这座城市持续变动的现场。对丁乙而言,上海的节奏既是外部世界的引擎,也是要求他不断更新个人语言系统的一种倒逼机制:它提供了与全球对话的通道,也不断以新的场景、材料和工艺刺激他调整作品的频率与亮度。

这种“上海气质”也能精准地投射在丁乙的艺术世界里:

内敛、精练,且极富可塑性,它不像某些地方艺术那般带着泥土的粗粉或情绪的喷薄,也不同于传统文人画的秀雅或诗意,而是将这座城市的秩序、效率、对全球化语境的反应捕捉下来。

若从这个角度看,“十示”正如同这座城市的建筑网格、地铁线路乃至金融系统的精密运算一编号、工整、流程化,每一个十字都在严格的自我限定中寻求可能,这把简单的绘画元素推向一种更纯粹、更具普适性的视觉语言。

2pm
讨论:十示“语法”

1987年前后,丁乙确立以“十字”为基本单位的符号系统,并在1988年正式以“十示”命名。“当时中国还没有理性的出现更多是表现性的,或所谓的抽象美。我觉得必须走理性的道路,确立重复、图案、理性等姿态。”

所以他把标题彻底编号化——“十示+年份+序号”,用尺和鸭嘴笔,遮挡和填色,尽可能剥离“故事”和“解释”,以避免一切外在附会。

这种抽象的、理性的、具有编年史体系的创作,很快在实践中被复杂化。一方面,他与更广阔的艺术系统发生真实的交流,现代主义不再是印刷品中的臆测:另一方面,中国社会的高速变化要求语言不断调频。“我肯定不会成为原教旨的理性抽象者,不会跟100年前的口号宣言一样......把这个时代正在发生的很多东西放到创作里,至少是有意义的。”

进入2000年代,“十示”的网格被打散,荧光色、金属色、木炭、粉笔交替出场,现实的速度、消费的光影、都市的噪声被通感式地吸纳......和许多“加速燃烧”的艺术家道路不同,丁乙自评走的是“漫长的道路”。“真正成为艺术家,60岁才是刚开始......决战在70岁以后。”他把时间从教学、评审和社交中抽回到创作,愿意把“之后所有的时间都交给它(精神性的问题) 去寻找、解决。”

而到了2020年前后,丁乙开始尝试用东巴纸、藏纸、速写本、册页、长卷等多样材料,将田野手记、山川地貌、传统符号系统引进抽象语法,将夜空、星宿、民间色彩等视觉元素转化为十字叠加、色带与“之”字结构,使“十示”成为具高度开放性的综合语言:珠峰脚下的夜空、海港城市的水面与星光、横断山脉的风廊与植物垂直带,成为他“仰视”的坐标轴。语言体系从单一的形式逻辑,转向与自然、民俗、神话相互印证的精神秩序。

丁乙归纳自己的创作大致分三个阶段:“关注现代主义的平视阶段、关注上海城市化进程的俯视阶段、关注精神性的仰视阶段”他不担心被人指责“回到意象”。年轻时说过的话,未必要原教旨地守旧;关键在于进入陌生地带,保持激情与期待。“你不会无聊,你始终感觉下一张可能更好,所以你会很努力地去找这些东西。”

7 days
事件:创作显微——七日造“示”

在采访间隙,我们与丁乙共同发起了一个专注的小实验:在七天的周期里,定格一幅“十示”作品的诞生。这并非为了呈现一件完美的展品,而是如同架设一台显微镜,试图观察时间如何在他手下流过,理性的网格又如何在与直觉、偶然的博弈中,生长出来于是,便有了下面的实时记录。

这七日,我们见证的远不止是一件作品的完成,而是一场“创作即修行”的微观演示。丁乙将“十示”称为一种“语法”,而这七天,正是语素在时间的句法中组合、碰撞、最终成篇的过程。这幅小小的实验作品,如同其宏大创作的缩影-在严格的自我限定中,寻求无限的精神自由。

4pm
讨论:“盘山”之路

聊天的期间,那时昆明当代美术馆与云南大学人类学博物馆正在联合呈现个展“丁乙盘山之路”,其中一处指向当代,另一处指向历史/人类学。而展览的核心,是他以抽象语言重织纳西《神路图》: 原典是一卷亡灵攀升转世的精神地图,引导灵魂涉过九座黑山、穿越鬼域、人间,终至神界。

起初,丁乙以横卷尝试,被学者提醒后转为纵向展开——因为本质上它是灵魂上升的通道”。他为此拜访学者鲍江和虹与泸沽湖摩梭人博物馆馆长多吉,又请藏族导演万玛扎西拍摄纪录片,避免以己意曲解叙事逻辑。

他的“在地”是一种田野方法。为了云南系列,他在2024年6月至11月三次赴滇,沿着丽江一香格里拉一德钦的盘山路,自驾进出少有游客的纳西村落,住在东巴家中,与主持祭祀的智者长谈,观察象形文字与仪式如何把“宇宙一神一人”的秩序连成一体。“那种连续的折线,源于他们蹒跚的道路、绕山的水系、多样的地貌,还有当地民间喜欢的色彩。”

他在《神路图2024-B19》中遵循“鬼一人一神”的段落推进,以十示符号替代具象图像,并在图尾用详尽图注,标注“十三座神殿”“七座金山”等数字对应的抽象符号。他说,这既是诚恳的“抄”,也是一次语言的拓边:让“十字”重新与生命世界发生关系人的历史、起源、失落,与古老土地.传统、自然之间的和解。

“我1988年有第一张十示风格的作品,1989年去了西藏...... 当时震撼,但无从下手,不想画成既有的西藏图示,所以一张也没画。”

多年之后,他在2021-2022年重返藏地,夜抵珠峰大本营,“黑天黑地只有星空”。此后,“星系”进入“十示”的世界:拉萨展出以夜空为灵感的一批作品,在青岛西海美术馆和宁波的展览中,大海与星空的呼应成为新的图像结构。

在云南项目里,他给自己设定明确“方向”选纳西东巴文化,而非试图包罗25个民族的宏观拼图。“它来源于西藏的苯教,跟我做西藏的线索相连,又有1400年的象形文化牛从“中中而日李今可徒写产”入手——东巴纸:树皮捣浆,混以狼毒草等原料,可以防蛀,微微吸水、带轻微晕染,“这些纸上作品不是草图,是完整作品一个晚上四五个小时能完成一张,帮我稳稳进入创作状态。

这种方法也延展到展览空间的营造。他在昆明当代美术馆的一个展厅以喜马拉雅盐砖铺地,暗含茶马古道与盐路的线索;以“之字形的结构把山体、水系、道路与植被的垂直变化复合在同一画面,在“二十八星宿单元中,提取纳西学者绘制的星宿图样,让它们“回到天空”,漂浮在十示织就的流动夜空之上。

回到大画幅的现场,他会用尺子、胶带制定比例,按图刷出若干颜色层,再用刻刀或刮刀刻出肌理——这些步骤像一道内在的语法校验:哪些线、哪个符号能通过并进入“十示”的网格,哪些色块需要被削减为单纯的节奏。

J乙把这种翻译工作看作一种“合规”的创造,正因如此,他愿意把更多媒介拉进来-一计划中的雕塑工作室,或许能把在纸上、在墙面上的语素,直接转为体量与肌理;而那些夜间可见的星点、地面、东巴的象形,也都将成为作品的组成部分。他选择把“十示重新接入古老文明的微光,用一整套田野、对话与修正的方法,让抽象直面时代,并在此时此地生成新的语法。

5pm
讨论:手记

几次迁徙与几十年的练习,加上一叠叠从山野带回的手工纸与旅行笔记,已经把“十示打磨成一套既冷静又可塑的语言。丁乙坦承年龄带来压力,但那更给他带来创作的自由。“真正成为艺术家,60岁才是刚开始。”

与那些早成名、短促燃烧的艺术家不同,他走的是“漫长的道路”。60岁后,教学、评审、家庭和繁琐社交逐渐可放下,时间回到自己手里,反而激发更大的创作动力与耐心。

6pm
讨论:他的收藏

在工作室的墙壁上,挂满了他多年来收藏的艺术作品,这些作品几乎是他艺术语言形成的、无言的导师——从欧洲拍卖会淘来的作品,包括达利、基斯·哈林、康定斯基、里希特,甚至安迪·沃霍尔的《列宁像》他提到自己最贵的一件是肖恩·斯库利的作品,虽价格不菲,但“也没吃亏”,后来肖恩·斯库利也收藏了他的作品。而这其中,他也谈到学生时代受莫里斯·郁特里罗影响,丁乙钻研于其中“线条、略微变形”的技法“画了很多《虹口公园》之类的风景”。

在这些大师前辈的“注视”下,他的“十示”得以在传统与当代之间反复被校正与放大。

从老厂房的建筑,到山川的垂直带;从编号的网格,到星宿的轨道;从城市的荧光,到神话的秩序...... 万物皆可“十示”,而“十示”还会在时间里慢慢显露新的样貌,“比如这张画,我现在还不知 道最终会是什么样呢。”他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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