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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乱而乱

简析申凡的艺术创作 作者: 张晴 2008

如果说诗是文学中的文学,那么,抽象就是艺术中的艺术。无论是怀素,还是波洛克,他们的书法和绘画足以证明这一点。抽象不是简单地把点、线、面与色彩拼装在画面上的变化与装饰,也不是纯粹地以抽象为语言的形式主义,更不是为了矫饰的视觉系统。那么,何谓抽象呢?抽象应该是以心之涌动为出发点,并升腾为独特的艺术观念,超越日常所见的现实主义图式;用四两拨千斤的智慧,用以一挡百的手法,走笔风驰电掣,不能自己,恍惚失态,犹如神助,达到笔墨度之象外的境域。笔止而意气不止,再面对笔墨未干之作品,恍如隔世,往往会问及左右,此作与谁作?观画者也不知所云,纷纷曰:如见闪电,未知从何方驰来,又驰向何方?齐必曰:此作乃非人间所为,神仙留意矣。如若是这样,那么,中国画论中所论之“神品”,今莫非仅指抽象之精神,如不是,那又有何象能企及此神域呢?

申凡,天然地具备抽象的气质与造型,远眺申凡如同一尊罗汉像,近观申凡却像一座太湖石,包涵着皱漏透瘦的气象。

25年前,申凡以水墨抽象发端,进而墨彩,后又以水彩、油画、综合材料进行不间断地实践,艺术样式与表现手法及材料实验杂交的抽象方式缘此形成。这一阶段中的作品,有一种生活在洞穴中的人们初见光芒时的异常的兴奋。从这些画面中可以清楚地看出申凡平静而又跳跃的心境。进入1990年代的中国美术,许多艺术家热衷于探索艺术语言本身的涵义与力量;有些艺术家试尝从绘画向综合材料方向的实践,由于诸多材料的介入,使得媒材与画面产生了画与画、画与物和物与物之间在视觉与意义上的互动,进而产生超越单一画面的视觉经验。申凡也在多种材料的实践中获得了新的体验,创作中不但加入了多种因素,又实践了多种独特的操作程序,使得画面产生非日常所能见的效果。与此同时,申凡对色彩的实践有了一个转折,进入一种非色彩境地,开始仅仅使用单色作画,如黑、红、白。彩色是表面的、浮华的,虚假的,而黑和白却是稳定的,纯粹的,不变的,而红如血不可再造,基于斯,申凡从丰富的色彩背后发现了单纯的精神与视觉力量。

2000年前后,申凡的作品以简单线条的重复为特征。作品标题则以工作室所在地的特征而起。比如,由于工作室潜入苏州河畔而将作品被命名为“河流系列”。“河流系列”以后,他开始直接以传统纹样为切入点,缠枝卷草,云水山石,均一气呵成。由此,申凡的单色抽象面貌脱颖而出,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
近几年来,申凡进入了“山水系列”时期。第一个阶段是以抽象的语言描绘具体的山与水,在不同的画面中经营山水的造型与气韵。第二阶段则打散了山与水的造型,把青山绿水平面垂直化、简单重复化,由山水而来又由山水而去。在最近的山水系列作品中,申凡强调了点、线所形成的象,在平面中大部分以略有起伏的横线铺满,在画面的某一处将山水作为印章般点缀。或曰画龙点睛,或曰将山水融入禅语与意味之间。

申凡缘于赴荷兰欧洲陶艺中心工作的机会,又有了在新的领域中实践的机会。在古时,中国一向被西人称为“陶瓷之都”,而中国艺术家渡洋在异域如何来面对陶瓷呢?这让申凡在既陌生又熟悉的语境下游移了一阵后,随即以日常生活现成品的思路做成了“花”系列。花是花,仅使用黑白两色,这让许多同期在中心工作的外国艺术家们认为申凡的这些作品是以道家思想为出发点的。其实,花就是花,黑白两色则采自在荷兰常见的结队的牛群,都是在荷兰的日常生活所常见。申凡曾经如是说:生活是艺术,艺术是生活,生活不是艺术,艺术不是生活。生活是生活,艺术是艺术,艺术不是艺术,生活不是生活。谁知道呢!也许申凡就是以中国的阴阳来回应在荷兰印象也未可知。后来,申凡又做了一批陶板,单色的,依然是黑、白、红三色,如同他的绘画。

灯箱装置《天空》是申凡的第一件装置作品。1998年在荷兰的时候,申凡拍下了欧洲一些国家的主要城市的天空,回到上海,又拍了上海的天空,将之构成一个由各大都市天空组成的灯箱装置,除了拍摄时所有时间记录之外,观者根本无法分辨天空之所属,由此,让我们记起老人们常常说起的一段话:“同样的天,同样的地,为什么别人能行你不行?”申凡以此作来艺术描述呢?还是以此作来视觉质疑呢?总之,从都市的天空开始,申凡的抽象思维连接起了当代都市生活之气息。

对于申凡而言,装置是新的语言与新的经验,完全不同于以往般的自己可以独立掌控的工作方式与状态。从抽象绘画向装置转型,从表面上看是形式的改变,其实本质上还是一如既往地从不同的角度探索“有意味的形式”。如若作品中没有意味即没有了内容,而没有了内容,形式就犹如一张没有骨肉和鲜血的站不起来的皮了。如何在装置中转换抽象精神呢?中国的传统思想、文化,中国的传统水墨、书法、版画、雕塑等艺术作品中所蕴涵的精髓,如何运用于装置作品之中呢?如何在传统艺术与当代艺术从精神的高度,焊接起了一个新的节点呢?
《山水——纪念黄宾虹》霓虹音声影像装置作品在第六届上海双年展中亮相。高五米宽十米的大型装置作品(扇形,展开长度近14米),配有中国古琴乐音,每根霓虹灯管的长度象征着笔墨提按的速度和轻重。每个琴音的音高、音长、音量、音色和霓虹灯管的长度、形状,方向、位置相对应,或短促有力;或余音袅袅;或清音雅韵;牵荡人心。在色彩运用上,申凡选用了他最得心应手的黑白红三色中的白色。当霓虹灯管每隔十秒逐一亮起时,霓虹灯的光明与由灯管和底板形成的灰面造就了黑白的对比,由霓虹灯管组成的白光线条随着时间的推移,耀眼的光亮充盈于整个展厅,而强烈的明亮的山水倒影又使整个展厅的地面幻为一池碧水,亦虚亦实,亦幻亦真,令观众似乎站在潺潺的水面上景仰崇山峻岭。

申凡在二十多年的中国当代艺术探索中,从平面转而装置。就霓虹装置《山水——纪念黄宾虹》而言,不仅是以宾虹山水笔法对其艺术灵魂的追索,更是以音声光影装置的形式延伸并光大了宾虹的“乱而不乱,不乱而乱”的山水意境,是巧妙地以宾虹山水理论在当代艺术实践中的承继与提升。因此,可以清楚地看出,申凡的艺术历程,无论是何种艺术形式,其艺术的根本气质与追求是具有中国气派的当代性。
    
2008年4月2日写于上海飞往法兰克福的航班上
2008年4月11日修改于上海开往苏州的列车上

相关艺术家:
SHEN FAN 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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