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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闫冰

作者: 王澈 2021-10-14

2015年5月,我和闫冰在一次去内蒙的旅行中认识,记得那一趟我们在蒙古包里喝“草原白”酒,到半夜的时候突然下起大雪,等到第二天醒来打开蒙古包的门后,我被白晃晃的雪扎实的刺了一下眼,那一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情感被奇异的触动,可以说那是我第一次“有感受”的旅行,第一次思考行走本身的意义,也成为后来策划一系列不同地域行走项目的思考起点,并且逐渐意识到这种被创造出来的行走其实是与我们的精神通力合作,是共同来解放我们的行为。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和闫冰便常常结伴出行,或是我的项目,或是他的计划,亦或是一帮人的旅行。

闫冰最近个展呈现了他驾车五十多天旅行归来的创作,以洮河为始,绕过家乡天水,北上又西行,对于广阔、庞大的地理、人文和历史进行了一种思想和情感的渗透,通过画面我们似乎发现闫冰从大量的特殊事实和记忆形成的繁重情感中卸了下来,画面轻盈温暖,或许是这一路被陌生人善待的结果,也可能是旅行本身混杂着的惊异快感。妇女、野菜、梨花、白云、太阳、故城从原来的情境中被摘取出来,使它们以闫冰本来的思想为轴心展开,被重新安排。闫冰在我看来是个“善于”旅行的人,超越于激情之上的视线总能目睹本体和永恒,也能归纳某地的形态和洞察隐藏在背后的历史。土地有自己不可抹灭的故事,但是必须由真诚的人来阅读和重述,在旅行中即使是无数次看过的风景,在观察视角稍微发生一点变动后,都能给我们带来一种新的氛围。我们也能从他的这批绘画中感受到,闫冰娴熟的将流动中的事物服从于自我内心世界的表达,看上去凌冽的、难以驾驭的地域对闫冰来说却是柔软的、顺从的,这说明他身上有一些东西是确定不移的,用精神的凝聚力将相隔遥远的事物聚合在一起,成为他思想上微小变化的象征物。

闫冰的旅行到达皋兰的时候,我过去与他同行了几日,今年的春天来的很晚,四月的甘肃仍旧一片萧索,天气阴冷,时有大风。因为一个朋友,这是我第三次来到这个兰州附近的县城,我很偏爱这一带的地貌,圆形和三角形的山像是从混沌中挤起来的,披着灰黄和土红的色彩,布满着低矮的蒿草,山和山之间有很多笼罩着蓝色雾霭的狭长谷地,山羊的足迹在山的表面形成盘旋的条纹,雨水在封闭的小山谷里蒸发之后留下坚硬的土地。我感觉这里的地貌总是与“精神”相关,仿佛它想的最多,但说的最少,也能让人想到“绝对”,并感觉这里始终呈现着一个已经永恒了的结果。塞尚说过,大地的景物以我来对它进行沉思,我就是它的意识。对于眼前的这种荒凉之地,闫冰的交流和沉思指向的又是什么?我曾在车上随性的问过闫冰这趟旅行的目的是什么,他说找魂。有人说,当代人在这个世界中变得越来越孤独,山野能使我们得到解放,能表现出真实的自我,我想对于闫冰来说独自旅行来到这里,地理上的距离更多的是让他有足够的空间建立和维持自我的边界。现代化的城市人已经不太习惯去思考“故乡”这一问题,也很少有人能够郑重其事的宣布自己“来自”哪里,因为几乎没有人会一辈子待在一个山沟,和儿时的伙伴一起工作。像闫冰这样一群因为工作而漂泊在外的人,深知自己毕竟还有一个家,有一片与自己相关的土地,并且上面生活着和自己相像的人,这在每次聚会上纵情歌唱家乡歌曲,就足以证明了这一点。

闫冰的创作至今没有脱离过和他相关的地域和人文,以及曾经的记忆和情感,这次虽然绕过家乡但仍然在家乡的整体背景中旅行,这里的景观风物、历史传说、人情故事与他的故乡和记忆始终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总能掀起隐伏在他内心的情绪。从皋兰到永泰,作为明朝时期的边境地带,故而有许多矗立在山头的烽火台,也能遇到很多军事故城。四月的寒风贴身掠过,荒凉萧杀的边关气息很强烈,地貌也随之变化,河西走廊北面的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伺机南下,所幸南面祁连山脉高耸入云,截住云团,从天上引来水源,才出现了雪山、湖水、草原地貌,历史上也为争夺这处宝地发生过无数次战争,就像匈奴人歌中唱到“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永泰的龟城作为明朝军事屏障和防御工事,便建造在祁连山脉东延端寿鹿山前的斜坡上,雪山融水顺势流下,在城南形成一个水塘,名曰“用汲海”,供牲畜饮用,沿着时隐时现的小河上山,便能看到一个干涸了的巨大河道,可想原来此处的景象。从山上望去,龟城很完整,在戈壁中拔地而起,城墙高十几米,四面有瓮城,城门向南开,城周有护城河道,城中还住着一些人家,家家有羊,路上全是羊屎蛋。这座古城孤寂而苍凉,悲壮且雄厚,夕阳之下结实的土夯墙呈现出温暖的意象。后来我在闫冰工作室看到了他归来后的作品《忧伤之城》时,他说他画的是一座城,一瞬间便把我拉回了当时的情景中。那些散落在河西的故城,经由烽火台连接起来,形成一道坚实的防御线,如今虽大多被弃用,或者残存在那里,但依然凝聚着一股结实的气息。我不知道这些给闫冰留下了的又是如何的想象和感受。但是以想象为表现形式的眼光是一种很高超的观看,它不是学习得来的,而是在哪里看和看见了什么的智慧。有时我们把过去看作一具僵尸,以为死掉的东西就只留下一些记忆和幻影,但如果生命是不断向前的“流”,事情便不是这样了,生命的真谛不只在于现今,在于过去最重要的特性留存到了今天,且被深化,被连贯起来。在闫冰的作品中便包含着那种经由连续的语言所造成的整体意象,这种意象衔接着闫冰对时间中的那些无数空间的感受,另一方面又无时无刻不在以诗意的情愫审视与重塑我们这个世界中被理性与功利主义价值观所摧毁和遗忘的场所,为人类麻木而空洞的身躯中置入一个感性而浪漫的灵魂。闫冰穿梭在故城里,变换角度的观看,不放过任何细节,遇到故城像遇到一个故人般的情感,最后这些城形成的画面也如一个庄重的凝望者,绘画空间是容纳所有“实体”的虚空背景,在一种高贵的情感下,历史在滚动。

闫冰的皮卡装满了各种画具以及行李,结实的行进在公路上,路边出现了一些包着五颜六色头巾的妇女,一下子就给这片灰黄的土地赋予了无限的生机,裹着头巾带着口罩的妇女象征着在这片土地上劳作的人,一代代人的繁衍生存借由她们在这片土地上展开。闫冰在《姐姐》中刻画了那些妇女的眼神,以及在《寻菜者》里将人物微微向上排列的构图,都将劳作者隐喻成了一种意志,正是这种充满意象的隐喻比起直接的现代主义式的教诲更易触及心灵。而野菜加强了人与土地的关系,这如一轮黑日般的命运,也如梨花般的深情,这些寻常之物总能实现闫冰对于本意的抵达。一个人把他的思想与这个思想的象征事物联结起来的能力有赖于他个性的淳朴,有赖于他对纯朴真理的爱和义无反顾表达的欲望。人类的真实性情指向着内心的丰富与柔和,而非现代逻辑性所设定的统一价值观,这也是行走在不同地域获得不同价值观点和生成不同表达的意义,闫冰对于现代的世界观与城市的生活方式的设定一定存在质疑,他的这些作品在城市中展出的时候也总是重新恢复起一个活生生的,充满人类气息的形态。在这个世界里,不同地域、不同时代形成不同的印迹,世界并不是一套统一的符号或体系,而是一个饱含各类隐喻的空间。

在时间之流中,故乡或许将不再是一处固定的场所,故乡是一次次踏上返乡之路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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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 BING 闫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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