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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动员

作者: 王亚敏 2023-06-20

漂流点赞,抓住绘画

又是漂流,又是街头,又是点赞,又是抽表。除了铺天盖地的绘画作品,还有萦绕着它们到处漂浮的手机截屏。除了苹果店,还有同时闪烁起来的一排排手机屏幕直播。除了数千的全球朋友圈参与,还有蛰伏画室只身拼搏的画家。除了当代艺术作品、艺术家、美术馆,还有社交、娱乐和新闻。除了绘画和艺术,还——有汹涌而过的好奇,闲聊,以及,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集体走神,以及,某种大家在一起的,“领悟着”的感觉。

即便,看起来似乎我们已然下意识地有点熟悉“今天展览如何出现”,我们还是会有点迷惑,会有点迷失在《漂流点赞,街头抽表》的矩阵中。如何籍由它,连同追溯徐震若干紧密相关的线索,包括艺术、身体、关系和大众动员等等,来漂流点赞,来街头抽表地组装出一种复杂而深刻的技术式文化现实?以及,追溯徐震是如何总是把握这一现实的不同面向、切身和大众关系,来拓展出一种自洽,但总是置身于今天的全部现实关系矩阵中的,不断触碰、试探和蔓延生长的实践态势?最终,在这一复杂变换蔓延的,现实杂多的态势中,最终我们如何又需要共同抽象出一个具体唯一的徐震来把握?

看起来,《漂流点赞,街头抽表》最外在和直接主打的就是绘画,首先是抓住了“绘画”,然后是对其激情演绎的“表演”。沿着这俩条硬行挑出入手的线索,我们则会被带入徐震的超级关系矩阵,最终又授出某种大众的,精湛才艺表演的准动员。




一、绘画,作为艺术的普遍智力

作为《漂流点赞,街头抽表》展的主要内容,整个《激情》(2021年 -)绘画系列的色彩,除了早期有过的一些使用蓝色的尝试以及其他调试,一律都是标准配置:微信对话框中的绿、灰和白。在幅面规格上,供《信号》项目用的大规模小画,都是绝对整齐划一的手机屏幕比例。这一切都显示出艺术家在技术和方案上的绝对精准高效。大规模的,带有某种技术创作限定的,同时表现艺术家沉溺于微信朋友圈的抒发性厚涂表现——这一《激情》系列绘画搅合了历史POP、概念,以及最重要的,历史抽象表现主义 ,再一次展露一种徐震作风的“标志性风格”。徐震的《激情》绘画系列首先体现出某种徐震一贯和基本的绘画上的智识作风。

从较早开始的《蔓延》系列(2010年-)到《运动》系列(2015年),再到最近的《激情》系列(2021年),在技术上,一直以来,徐震的绘画都不会自设门坎,尤其是自2009年徐震开出没顶公司开始。从需要复杂大型装置化的《动荡》系列(2013年)等,到需要繁复工艺和密集单调工作量的《天下》系列(2011年-)等,再到到需要各种超级写实和传统描绘能力的《猎物》系列(2011年)、《光源》系列(2014年)、《运气》系列(2017年-)等等,凡此种种之技艺及其意识壁垒,徐震都无视和不在话下。

同时,徐震处理的是绘画的“作品群”,在其创制流程上,徐震也是没有所谓的底限和界限的,是一心本着某种自由的“资本主义现实主义”的。即便就绘画而言——这一最有可能性,也是最有某种伦理意义的,来由艺术家一手创制到底的传统个体绘画——在中国当代艺术界,徐震可能是最早就公开和学术地借鉴和采用了——流程分离和标准化的——“方案 - 生产”的某种准工业模式,而且常常也是同时设计布置好几个方向,同时推进大量不同的,相互交织的进程。

在所谓的艺术史观念上,譬如就这里而言的绘画史观上,徐震可能是毁某些人的三观没有商量的。如果有一份完整的徐震绘画作品的时间线清单,包括可见的和不可见的,署名徐震的或者署名徐震®的等等,它很可能会囊括映射大量的,从原始到当代的,涵盖东西方绘画史的风格和观念。而对于自己的这一“一个人的绘画史”,徐震也常常随时可以加以自我挪用、组装、发展、改写和变异。如果你随意选取一个时间截片,譬如2021年的某一天,你会发现多种风格和观念极端不同的绘画线索同时在进行和衍化,包括像《激情》系列这样的最新抽表在内。因而,仅从可能看起来是徐震最不惹眼的绘画实践的角度来看,其至今的实践,仅仅举例就技术观、生产观、艺术观等方面来看,都体现出一种不设限定和自觉征用的,实用的拿来主义态度和作风。

徐震一贯用心放纵着漂流的作风在这次的《漂流点赞,街头抽表》展览中集中爆发,全媒介 、多空间,更加纵深和迂回地爆发。海阔天空任我画,徐震用大堵大堵最新的,更加激情的《激情》绘画系列作品群,披挂出了更加街霸的画展:以“信号”项目向不分种族、性别和意识形态的全世界朋友圈赠送出2000多幅手机屏幕小画。而全球社交媒体晒画截图的文本和影像又被散布、并置、嵌入到到东亚最大三体建筑的52层美术馆满墙的《激情》原画中——矗立起一道道激情之墙。

新的《激情》墙绘画矩阵,是徐震一次新的玩转漂移的炫技,在以往一贯玩转的经验和意识上,这一次,仅从绘画角度来看的话,就已经表现、暗示和演义出某种绘画的,“普遍”的智力游行和占街。卡尔·马克思(Karl Heinrich Marx)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的“机器轮片段”中提出其凝聚、量产、物化、集体化、社会通用智识化的,人类的普遍智力(general intellect)概念,预言其对人类的最终解放和自由的,日益增长的决定性的意义。 作为人的,艺术表达的技术外化之一 ,当代绘画难道不也是代表了我们从洞穴涂鸦抽表到如今街头抽表的,绘画的,人的,某种普遍智力吗?绘画的“普遍智力”意味着我们积累和更新到当下的,普遍和通用的,关于绘画的技术、观念和实践的智识体系,是我们当今的“普遍智力”之一。

徐震在绘画上,在绘画之界限内外的一贯迁移征用、组合和延异,尤其是这次的《漂流点赞,街头抽表》的集体激情表现,演义和暗示了这样的一种绘画的“普遍智力”:绘画是集体知识和智力的,是公共智识的,共享的,作为技术的一种艺术。正是基于这一店,拿着手机刷微信的朋友圈,齐刷刷地,一下子就马上直接领会了“抽象表现主义绘画”,还一起参与贡献出《漂流点赞,街头抽表》现场的激情绘画之墙。而本着“普遍智力”的这一精神,包括朋友圈用和绘画看起来完全不搭的刷手机微信下意识做出的各种抽象表现之举的暗示,这一“绘画的普遍智力”的使用和发挥,也不应该被局限在“绘画”之专门上——徐震更加具有代表性的其他媒介和形式的实践上也验证了这点——甚至不是某种“当代艺术”之专门,最起码因该是某种当代的,艺术的普遍智力。

而,正是这一艺术的“普遍智力”提示,有可能动员起我们大家新的潜能。譬如,对艺术家或者画家而言,什么是更加漂流和街头的抽象表现?如何调用朋友圈和全世界的社交达人的灵机一动来抽象表现?编辑一个包含了各种标准表情及其应答话语的chatGPT程序来帮我们应答同时在线的微信群算不算?对朋友圈,观众和新的大众而言,就在此刻,什么是对历史抽象表现主义艺术的灵机一动?品头论足和涂鸦徐震的《激情》当然可以,大众点评如何也算?




二、表演,普遍身体的能耐和变形

不妨头脑风暴一下就在此刻的《漂流点赞,街头抽表》:在临时清空没顶公司仓库而来的巨大画室内, 多少年了,徐震几乎是第一次以徐震唯一的肉身而不是徐震®——但是是没顶公司的员工之一——一手握着手机在几十个微信群工作或者闲聊,一手随手拎起笔刷,扑向一块或者一整墙的画布,一场一场地挥笔大干;全世界的超级朋友圈跟着收到小幅的赠画,跟着一遍遍地自拍、上传、滑动屏幕、触屏评头论足……从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场大型综艺直播节目般的表演的角度,徐震的《漂流点赞,街头抽表》展之“表演”首先体现出徐震身板骨子眼里的,一贯腾挪变形的,涌动和鼓舞着的舞台欲望和能耐。

首先总是一种青年的,自带着纯真朴素和直觉的自我雇佣。徐震经典的像《喊》(1998年)以及《彩虹》(1998年)等这样的作品,简单直接利用了自己马上可以随意支配使用的身体。《喊》以艺术家直接站到街头的身体突兀——以在公共场所必然是突兀的一声大喊——将其他街头匆匆行走的身体们强行牵扯参与到一个艺术表演的事件(最终录像的镜头对准了街头的身体们)。像《8848-1.86》(2005年)以及《18天》(2006年)这样比较复杂的事件性艺术的基础也是艺术家自身身体行动的直接参与和组织。而从像较早的《3月6日》(2002年)开始,包括《只要一瞬间》(2005年),到后来《饥饿的苏丹》(2008年),以及像包括《意识形状》(2011年)等在内的大型项目,则是在各种意义上的实际的雇佣表演,尤其是这类项目在后来的“重演”更加如此。

不得不说,徐震在雇佣和自我雇佣上已然熟练掌握了一套自己的,某种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方法论,体现了其分身有术。 这一艺术家对其表演事业的经营管理进一步延伸发展到虚拟身体和意识形态的舞台。徐震在2013年以他的没顶公司的名义推出徐震®就是一个虚拟身体的开发。此后,无论是自我雇佣,自己再次直接以肉身出现,还是以徐震®的名义出场,还是以徐震®的名义雇佣表演……,徐震在表演媒介上的各种分身有术变得无限,对大型综合事件的表演性把握变得驾轻就熟和游刃有余。从表演的角度,徐震在对身体的传统使用的基础上,在雇佣和自我雇佣、分身有术等——基于现实的社会生产组织方式而出——普遍“演技”上,秀出在各种表演和行动界限上的腾挪变形大法。

而最新的《激情》绘画系列,首先是一次徐震自己的直接肉身,在多年之后,在多年以艺术家或者表演者的身份出场的缺失之后,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这一直接在场,由于徐震多年来退隐在没顶公司和徐震®的身份后面这样的先在语境的对比衬托,具有了更加强烈的“身体”的意味。加上其巨大艰苦的身体劳作量,其表演性身体变得直观震撼。不止如此,这一次,通过赠画和全世界朋友圈晒画点赞,大家共同自觉掀起了集体性的表演参与——在今天,我们大家似乎已然是既“分身有术”也“分身无术”,似乎无论对于徐震还是参与者或者旁观者来说,某种普遍的身体变形分身的演义已然是现实。徐震以《漂流点赞,街头抽表》领衔的集体秀是某种新一轮的,不分我之肉身和虚拟,不分自我和彼此的,尤其是不分彼此政治经济关系和美学的,不分大鬼小鬼 的集体刷街。

徐震以《漂流点赞,街头抽表》暗示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基于今天身体之变形的表演和行动的潜能,尤其是在今天的技术现实中,在今天全民直播和表演几乎是全部社会交往劳动之现实基础上,是对今天所谓的艺术的“表演”或者“行为”如何出现的暗示。在《激情》以及组合的《漂流点赞,街头抽表》中,作为艺术家的徐震将自己不得不投入到的——为了生活、艺术和公司事业的——社交媒体劳动——整合到重新开始的个体艺术创作劳作中,并带动起更广大朋友圈的艺术交往,从而在某种程度上带动、重新占有和支配了我们自己的身体。一开始,对于徐震来说,这似乎是一种当前形势下的不自觉的“自我雇佣”,然而大众已然如此。今天,以像社交媒体等数字社会交往网络等为基础的全球数据平台经济,已然实现了某种对大众的,几乎是无偿的社会雇佣式生产。而像徐震这样,首先去敏感到和理解造成这一切的大规模情感劳动或者非物质劳动的社会生产现实,可能是扭转我们在其中的被动地位,来共同创造性发挥孕育和掌握在我们身体上的能耐及其变形潜能的关键。

以一系列关于表演的,就当下的身体是如何参与社会生活生产现实的理解、调动和分配和转换,以当下每个人实际上集体参与了的“社交媒体表演艺术”的潜能演示,徐震暗示出我们要如何来回答“我们的身体有何能耐”这一巴鲁赫·斯宾诺莎提出的问题。徐震能领衔表演的,我就不能了吗?我们已然都在某种超级社会《漂流点赞,街头抽表》的舞台上了,同时身兼导演和演员。




三、组织,超级唯物主义关系

个体艺术家的,唯一身体性的,带有历史英雄主义色彩的即时抽象表现主义姿态 ;大规模有机组织的,实体的和社交媒体的,绘画的物流和信息流——徐震的《漂流点赞,街头抽表》这一动态创制和展示,组织起艺术、当代传媒、企业化和当代展览工业的有机系统。徐震从最初一介中专青年强行进入当代艺术世界起,一直到今天这样的,可能是中国当代艺术界最频繁、多元和纵深发散的跨界者,一贯显示了其敏感强烈的系统关系意识。

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徐震在2009年创立了没顶公司(2009年)。撇开我们对“公司”的一贯意识形态成见, 其实可以首先将这里的公司概念泛化为广义上的某种关系“机构”概念:一种集合了广义的资本和文化诉求的生产性关系组织,某种生产关系的实施、维持和扩大的抓手。其实,徐震的“公司”实践,或者说徐震的各种“机构”实践一直没有间断:从上海最早的非盈利机构比翼艺术中心(1998年),到中国第一个基于BBS论坛的大型当代艺术社区Art-Ba-Ba(2006年),到创立作为传统意义上的公司的没顶公司和推出徐震®品牌(2013年),再到公司扩展开出没顶画廊公司(2014年),一直到最近在上海近郊的崇明岛创建没顶美术馆(2022年) 。每一次徐震都触及不同的“机构”层面和场域,及时应对当时的外部社会和艺术大环境的新情况和新问题,每一次都领先一步做出反应。这也几乎是模拟了一个传统公司的奋斗史,徐震的实践从某种“以公司为媒介”的视角来说,也可以可以说是一部公司或者各种机构系统的创作史。

特别要提及的是,在纵深上,在关系系统的意识形态层面上,语言、媒体和意识形态关系系统,是徐震尤其重视和擅长征用的系统关系。徐震的实践中不乏基于语言或者以语言为媒介的作品创作线索 。但是,徐震将语言作为媒介用到了超越艺术媒介或者观念和文本艺术概念本身的层面上。以徐震大量充满争议、矛盾和策略的,私人和公开的媒体话语来看,似乎徐震也在将语言作为媒介,全面贯彻到艺术以外的全部社会生活中,表现出来一种对语言的系统性征用,或者一种以语言为媒介的意识形态系统的自我搭建。这也尤其体现在徐震对媒体和社交媒体操作的自觉和系统化上。譬如说,创建像Art-Ba-Ba(2006年)这样的当代艺术网络社区平台,相当于创建了一个自媒体集合平台,尤其是在放养一段时间后又重新由没顶公司将它接管和升级为新的,徐震系的综合性的艺术和文化媒体。

从一个青年在大上海只能“莫名其妙”地只身对着大街一声大喊来发声,到《漂流点赞,街头抽表》组装之联合了艺术和展览工业,以及公共社交媒体事件的系统性大张旗鼓地占街,尤其是放眼看去几乎同一时间段平行布局展开的没顶公司、没顶美术馆 、没顶画廊等等集群化的活动,徐震典型地演示了一种自洽的系统关系建构的可能性。

可以说,徐震的实践一直贯穿着一条“关系美学”的实践。只不过,早期更多的是个体偏本能的,对周遭环境关系的,对围绕自己的各种“会面”的反应和介入,后来变得有比较规划和系统化,是比较带有有某种系统论色彩的机构、系统甚至是生态的综合关系实践。最早的《我们再回来》、《彩虹》等就已经散和释放出了了传统关系美学实践的气息。尤其是《喊》,针对在当时无论是对一个青年徐震自身来说,还是对于上海当代艺术的一穷二白,以及当时中国社会和当代艺术的某种普遍意义上的郁闷氛围来说的外部系统和现实,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是一种直接单向的关系反怼。但是,即便是后来比较复杂和具有更多关系照面和来回的《8848-1.86》(2006年),《18天》(2006年))以及《饥饿的苏丹》(2008年)),甚至是《看见⾃⼰的眼睛——中东当代艺术展系列》(2009年),也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局限于这一传统的关系美学实践。但是一种超级关系美学实践的信号已然凸显,尤其是在徐震创建没顶公司以及推出徐震品牌和画廊等之后,我们会看到徐震逐渐超越了这一“现实存在的传统关系美学” 实践的范畴。借助对当代生产的某种超级唯物主义关系形态的理解的基础,一方面是徐震的主体身份系统化增殖了,一方面随之而来的社会现实生活领域的高度扩张和变异,这些都使得徐震对其“关系美学”实践的操作空间和可能性极大扩展,开始趋向某种超级唯物主义关系政治的实践 。 徐震不仅仅是对艺术,而且是对系统甚至生态的表演性全盘征用,包括像其对意识形态关系系统的征用,体现了徐震已经从历史当代艺术的关系美学实践走向了总体的某种超级唯物主义关系政治实践。可以说,徐震演示动员了一种大众版本的,当代社会的全系统关系实践态势。




四、动员,点燃当代的大众底色

“点赞”和“抽表”,无论是在数据网络的社交媒体世界,还是在实在的艺术和展览世界,无论是在个体画室,还是各种系统的流水线,都不特意遮蔽,甚至要放大其自带的某种大众底色。在《漂流点赞,街头抽表》中,作为全球技术共产主义象征标志和“圣地”的苹果店变成了《基地》,实际也是《激情》、《信号》以及整场《漂流点赞,街头抽表》的真正基地。设想:《激情》是艺术家手持手机闲聊的走神之艺术表现,而这,通过全球朋友圈手机晒图和闲聊之《信号》,通过由《激情》和《信号》联动的——包括了艺术创作之物质实在和社交媒体的全部现实的——这一活的社会雕塑,出现在展览现场,出现在像全球苹果店这样融合了当代社会生产之全部现实的公共雕塑基座上。

徐震历来,即便是一开始作为颇为个人主义的当代艺术家起步,也总已是自带某种大众底色。这一点在其公司化或者社会关系系统化实践之后,在另一个层面上更加强了其入世性。而在《漂流点赞,街头抽表》这里,徐震尤其突出了和大众在一起“走神”的某种共情。“走神”缘于像“好奇”和“闲聊”这样的,人生在世就一直存在的大众底色。在马丁·海德格尔那里,“好奇”和“闲聊”属于某种日常的——譬如说“我就这样子”——存在。就茫茫众生的浮世中,从其永远不会被套牢的本色来看,是我就这样“沉沦”,是一种大众混世。 然而,保罗·维尔诺,在其对当代大众生活方式的分析中,将其积极地看作属于新的群众主体(他称之为诸众)的,普遍语言姿态的底色,是新群众之普遍智慧,是有可能籍此走向某种群众自洽自治大法的。由此,在大众身陷数字社交媒体,同时社会交往劳动占有支配地位的今天,尤其需要理解像“好奇”和”闲聊“这样的姿态言语,尤其需要理解像“走神”这样的大众姿态的现实及其潜能。  

从“闲聊”之表述行为性(Performative),从其表演性来看,参与“闲聊”取得了某种了从亚理斯多德到汉娜·阿伦特,到维尔诺所讨论的,一种无终端产品的,在人前的,政治行动的特色。这是一种继承了艺术大师之精湛才艺表演精神的,后福特制大众的,当代社会交往生产中的精湛才艺表演。 当代的“走神”就这样让我们进入一种一专多能八面玲珑的精湛才艺表演的状态,这被寄予了某种当代群众政治的希望。

《漂流点赞,街头抽表》的灵魂就应该是这样的一场集体精湛才艺表演:干活的艺术大师们秀出成堆的画,自拍的艺术大师们秀出摄影和录像,评论的艺术大师们秀出文学,围观的艺术大师们秀出表演。甚至,在《漂流点赞,街头抽表》中,《激情》原本的终端产品——数千幅小幅的徐震拇指抽表绘画原作——在被无偿赠予的朋友圈拥有者手中,暂时,已然退隐到背景中。《漂流点赞,街头抽表》怎么能有终端产品呢,又有哪一样产品能代替我们一起漂流点赞并街头抽表着呢?这正应该是一种当代的雅典共和国广场政治集会。这正是需要我们每一个艺术家,需要我们每一个人活出和点燃的当代大众的底色。




重返街头,现实主义抽表风景

到达这一徐震引燃的集体的精湛才艺占街,我们经由了:关于绘画,其实也就是关于当代艺术的,当代的,(基于普遍语言)的某种普遍智能产出的理解;关于表演,关于我们身体的当代能耐的穿梭变形分身合体;关于关系,关于我们在当代超级唯物主义地和周遭去组织、结合和延展;关于大众及其底色,关于情感和社交劳动取得了政治之形式的,当代的精湛才艺表演;以及最终,我们从激情之绘画开始,沿着对当代的艺术、身体、关系和大众的理解,到达了《漂流点赞、街头抽表》的动员。

这是一幅开阔的风景。徐震组装的《漂流点赞,街头抽表》描绘出了当今的一场——技术式文化现实:作为普遍的社会生产劳动智能的艺术、作为政治的大众生产劳动的文化。这一技术式文化现实是我们大家都身处其中的普遍现实,和我们每一个人都切身相关地体现在普遍艺术、多重身体、交往关系、大众底色和个体解放等方面。在徐震,这一技术式文化现实的抽象表达则是籍由,籍由其对当代已然一体的社会生产和生活的下乡考察和体验生活之理解和揣摩,以及长期直接用心乱搞地表现,现实主义地达成的。徐震用《漂流点赞,街头抽表》描绘出当代的,发现和动员全部技术式文化现实的,混合了现实主义和某种烂漫主义的宽阔风景,已然暗示了一种潜在的,基于超级唯物主义关系的生态美学。

再次地,这一次,看起来是标榜抽象表现的这一次,一点也不抽象。籍由《漂流点赞,街头抽表》,徐震再一次重返街头。籍由一个漂流青年打入艺术中坚,艺术战斗兼并企业协商,城市突击郊区,以及,这一次所暗示和渴望着的,在集体解放中实现个体解放的道路,徐震在第一次站上街头发出《喊》(1998年)几乎是四分之一个世纪之后,再次以大众的一员占上了街头,这一次大家不再转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

最终,我们还需要抽象出一个唯一具体的徐震吗?绘画如何动员?

绘画,真正的绘画的炼成,就是一条动员和自我动员的道路,是激情绘画之道。


王亚敏,2023年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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