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介鸣（胡）：《黑匣子》项目第一个内容是我和NUNU合作做了个名为《黑暗中的演习》的行为事件，在7月3日下午4:00-7:00实行，在这个事件中事先设定了两个元素，NuNu作为一个活动的身体在黑暗中以即兴的方式和不断进出的观众遭遇，我作为静止的身体端坐在黑暗中，以守株待兔的方式和观众发生关系。在事后的记录文本中，我们共同观看和回忆，以及当时现场内外观众的反映和传闻，产生了一系列关于这个事件的阐述。按照《黑匣子》项目的总体设想和要素：存在和发生、身体出发、无视觉（亚视觉）、周密的计划在黑暗中瓦解等等，在第二个项目中仍然延续这些要素。

我设想第二个项目的方式是不是仍然遵循从周密的计划开始，这个计划进入到黑暗之中，变得不知所措，然后自然走形变异，产生出与事先不相干的结果。

张献（张）：嗯，可以做两种计划，一种是经典剧目的计划，所谓的经典是指那类人人都了解熟悉的计划，还有一种是另外编的剧目，另外编的剧目就是往往被认为与自己有距离的东西，因为经典是被认为有距离的。这种没有距离的东西可能是刚刚发生的，比如男女朋友吵架，人们搞不清这是针对谁的，是针对我的呢？还是在演戏？是学生在排练呢？在这个装置中通常是没有表演，或者说没有达到我们讲的那种戏剧表现所达到的效果。在漆黑一片的情况下，效果是没有了，它表现出来的已经不是人们通常关心的台词等戏剧元素了，而是另外的一种类似“我在体验一种奇怪的装置”。这显然不是电影、剧场，但又是剧场，只是一个暗到看不见的剧场，我感觉到这是一场戏在演出，而且是演给我看的，所以要从策略上考虑这样一种人所周知的传统剧目，这样一台戏，就是无法看到，不知道该怎么办。而这个戏的台词里面是有内容的，不仅仅是一种声音在“哇哇哇”的响，比如说突然发起脾气了，搞得很紧张，发到什么程度呢，再比如突然出现剧烈的肢体冲突了，立即觉得是不是需要后退。有些内容带有威胁性的，我进来后听到这些内容会不会毛骨悚然，是不是要拉住边上的人一起进来，一旦发生什么至少我知道边上有人，这些都是会存在的可能性。戏剧的选择可能性极大，有些因素我想由于这个构想很特别，相比之下其他的因素可能就是不太特别的很正常的为好。

我们现在知道的是这是一个装置，这个装置又变成一个很特别的剧场，一个重来没有过的，这一点很重要，在公共场合的剧场，这是重来没有碰到过的新问题，面对这个情况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已经确认的是有人在演出，有活人在里面。

胡：一个正在发生的事。

张：对，对，一个事情。因为演出可能没有设定，谁知道后面会出现什么场面，这些都是活人啊，也不知道没有人的什么会不会继续演下去，人来了当然会演，戏总是要演给人看的，万一在观众中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会不会再演下去，或者停顿，或者改变，内容改变，态度改变等等，都变成了一种不确定的因素了。这是比较有意思尚未，不确定的因素是比较有意思的。这也使得我们每次都有必要去录像和录音，这里会有很多想不到的东西需要记录。

胡：这就是文本，就是历史。

张：哎，对，文本。

胡：我感到这个计划这样设定较好，事先有一个较为周密的计划，这个计划很正常，很符合逻辑，然后将这个计划放到一个很不正常的环境中去，这之间的产生的冲突我感到已经足够了，我们要的是这个东西，要捕捉到它，事后再去做文章，像所谓的“事后诸葛亮”去分析、去阐述、去研究讨论。其实我们面对的历史差不多都是这样，因为我们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我们只能“事后诸葛亮”。

张：这就是生命，非常有意思的，我们的好奇心驱使着去了解。这也涉及到一种方法论，给他一种方法，让他按方法行事，这中间会有一种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或者是偶发的，或者是观众和演员之间发生的一些不可预知的事情，这就非常有意思了，在一个社会公共场合下发生的一些十分私密性的私人事件，是一种个别化的体验，没有见证，没有运用公共媒介，转播是另外的世界了，你看到的是一个媒体记录下来的演出，是在另外的空间或时间中看到的，这是另外一回事情，但在现场中的确会制造一种不确定。

胡：这个问题确实是值得考虑的，也顺应了历史的规律，这中间可能会有预言式思考和规划，但当事情真的来临时，一切都会有距离产生，甚至完全不是预设的那样。于是，事后的记录和回忆变得很重要，前提是这些记录和回忆被认定是真实的，但这个真实又是无从考证的，那些未被发现的篡改都可以被忽略不计，然后面对这样的记录和回忆进行各种分析研究。

张：还由于这种奇怪的空间产生的一个问题是：有很多事情是否真实地发生？这又回到了一种“前媒体”社会，一种以口传的方式，甚至谣传的方式传播，这里发生了什么，那里又是怎么回事等等。有意思的是，我们不是警察，也不是什么监督机构，这其中相当一部分是自治的，观众也是自治的，还有一部分是演员自治，我们只是提供一部分构想、空间、设施，这部分是一种活的东西，是一种life的东西，是开放的，在一定场合中、展期中会持续发生的，这个时间可以设定两星期、两个月、甚至一年、两年等，把它扔在那里，最好是能获得在公共场合的一个合法的摆放权，成为一个奇怪的剧场，上海独一无二的地景。政府有没有雅量容忍制造一个全世界唯一的剧场。这个剧场是一个装置，一个社会装置，一个心理学、社会学、艺术学交叉研究的对象，由各种不同专业人士组织起来谈论、采集资料，如戏剧部分研究传播学、媒体学、新媒体、媒体与社会等方面的内容，这是蛮有意思的实验。这是一个真实的黑匣子，黑暗剧场本身就是一个戏剧的一个元素，一个小剧场，因为场地小无法制造漫反射等效果，所以把周围搞黑，使用微弱的照度组织空间。

胡：我把它命名为黑匣子首先因为它确实是一个黑色的盒子，一个箱体，第二是你刚才说的这个因素，第三个意思可引申为空难事件中保留下来的最原始、最真实、最可信的数据，是研究分析的第一手资料。

张：有意思的是这个黑匣子的内容正在发生，成为一道景观，说不定观众在里面演出了。你能演，我为什么不能演？又没有规定我一定要沉默。是不是会有其他团体从其他地方如南京赶过来，这下有趣了，这样如果能将各地的演出团体或戏剧学院的学生吸引过来，你想一年中能有多少个事件，如果做文献研究，各种艺术媒体交织引进，各有自己的题目，演出内容定期更换，像剧场那样有排片表，可分类型，如悬疑剧、政论剧、肥皂剧、喜剧等，变成上海最奇怪的剧场。

胡：在黑匣子里面具备网络传播功能，现在没有使用是因为桃浦大楼的网络带宽的限制，无法接收信息，网络环境比较差。但发射端的系统已经具备，一旦网络传输条件许可，远程也可观看黑匣子。

张：这样更有意思，市民可远程观看，可预计自己的。

胡：隐藏着更大的可能性，这个黑匣子的产生，如昨天一帮法国人看了黑匣子，其中有一个法国人问我：你为什么要使用集装箱？我回答：移动、循环、运输工具。

张：这里可能也有策略上的考虑，要实现，又要避免某些行政上的麻烦，如果是剧场，那剧场就有很多剧场的管理规定。

胡：所以在策划上要注意一些具体问题，比如我现在和你合作，先沟通，产生计划方案，包括操作步骤，组织措施。那后放入黑匣子，马上就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发现前期策划和眼前的情景对不上了，很可笑的情况出现了，这个距离是非常有意思的。

张：产生事故了，我们在剧场中也有事故发生，专门有一种“accidental”，意外剧场，它不相信人的事先的想法，因为剧场是活人的，只有在出事故的时候才能看到，这是人类想象力的局限，也是人类枯燥乏味的体现，还有就是人类的一种强迫症带来的后果，理性的强制，理性其实是一种强制性的症状，所有的人都要“以理服人”然后达成一种共识，其实理性是不可靠的。

胡：达成共识一般来讲意味着其中有“屈服”的成分，或者是“放弃”、“妥协”，没有这些成分，人类的个性冲突很难造成“共识”。

张：所谓“深度认识”，裹挟整个社会，形式又不是特别奇怪，但有使人感到好奇，带来兴奋点。

胡：7月3日的开幕我事先没有多说具体的内容，突然开始了，仿佛是个事件，是一个意外，一切显得很突然。我事先和NuNu谈了几次，也不是十分具体，但都感到可以了，就这么办，两个元素，一动一静，我不动她动，这就够了。4点开幕，这时观众不知道，很多观众不知道这是什么，黑咕隆通地狂一圈就出来了，什么也没感觉到，4点后，不断有传闻出来，这里面闹鬼了，有些观众传闻：别进去，进去后要被乱摸的。一切变得很神秘。在这种情况下然而有很多观众进来，在门前徘徊的也比较多，开着门伸着头的。

张：他们看得见你和NuNu在里面吗？

胡：看不见，但他们好像知道里面有人。我和NUNu都穿着白衣服，当时因为不知道观众能不能感到，有多少视觉感知残留。如果真的是一片漆黑可能也未必达到表现的的效果，观众可能没有胆量和勇气，或者没有必要进来，感到不值得进入等等，所以这一点是很纠结的。尽管穿着白衣服，观众刚进场时还是感到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经过一阵的摸索前行，才能依稀可辨一些近处的人的轮廓，这个微弱的光线来自“EXIT”的指示牌，现在看来这个微弱光线还是比较恰当的，因为达到了身份消失的目的。我在里面只感到有人在慢慢地接近我，当他（她）摸到我的跟前、绊到我时，发出“这里有个东西，是人吗？”时，我才知道来者是男是女，但无法辨认具体身份。NuNu游离在观众之间，即兴发挥，时而倒地，时而起舞，摆出各种造型。她发挥得很好，有时突然滚到观众脚边保持不动，我看到这时观众的轮廓都僵硬地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或是被点穴了。我相信这天进来的观众都会有一种意外的感觉，出乎他们观展的经验之外。

张：事实上可以将黑匣子开放给观众，不设定演什么内容，我们可以进行幕后的对话，用不着用太多的时间去排练，因为戏剧通常有排练的环节。这样使得其它人有机会，这是一种积极的共享，不是来做义工、来服务，这样的话风格也会多样，就像一个数据库，可以点播，凭机运可以看到不同类型的内容，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将所有类型收集全，我们可以定出像排片一样的表，白天晚上都行，最好来自全国各地内容，可以像全国各地募集表演者，这样大家都在喘喘不安地等待着将会遭遇到什么。事先将条件告知大家，否则可能会有各种要求提出，如：灯光啊，开门啊，我们要告诉他们这是中国照度最低的剧场，观众经过暗适应后是有所感知的，但是出视觉以外的因素毫无疑问会更加放大，所以你将使用各种手段去表演和感知，在大剧场里演不出的效果，如耳语会在这里呈现，可以试验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进行表演，说不定倒会出现很有创造力的东西，比如近距离的亲密剧场，比如设定最低的亲密限度，可以接触的程度。如果突破也没有办法，这是他们私人的问题。有可能成为日后的传说。现在社会缺少传说，在微博世界中已经没有传说了，事实真相都已经澄清了，，没有神话了。最好是传说甚至谣言，回到了以前的社会。

胡：传说是非常有诱惑力的，会引起寻觅、打探的欲望。就像那天开幕时那样，传说观众进去会被“乱摸”，不管是否被吓住，一定希望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哈哈，这很好玩，搞不好成了最有诱惑力的剧场，下午1:00开始，有人员限制，保安将观众人数控制住，出来多少人再放进去多少人。

胡：那可能会引起更多的人兴趣，里面是什么？呵呵。我们来规划一下时间节点，8月6日桃浦有一个开幕的活动，原来说9月份有一个活动，8月6日我要去深圳，那里有个展览，我要调整一下机票的时间。我们把时间的进度定一下。在7月底前需要有可以公布的内容，传播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