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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毁灭视觉化

关于蒋鹏奕的摄影 作者: 顾铮 2014-03-25

说蒋鹏奕对于现代城市深怀恐惧、对于现代生活心存悲观也许并不过分。他的《万物归尘》系列(2006-2007)所预示的就是城市转化为废墟的命运,而且是不可摆脱与逆转的命运。在制作这个系列时,他在日常生活中寻找一些错乱的杂物堆垒,在把它们拍摄成数码影像后,再以PS手法在它们“身上”添加一些城市建筑的外表(如成排的窗户、外挂空调等),将一系列形状各异的杂物赋形为都市的建筑(经常是摩天楼)。不过,画面中的这些建筑并非如各国大小城市中的高楼那样神气活现地高高耸立,而是倒卧相拥在一起,成为无可救药的废墟群集。以堆垒一起的杂物为基本的原始图像,经过蒋鹏奕耐心的PS粘贴,就这么最终被PS成了废墟这个终极形象。当然,这个系列的这些形象还会令人联想到杂草丛生的坟堆。以这样的方式,蒋鹏奕试图告诉人们,人类有关自身的生活与文明所做的一切努力,最终要化为废墟,归于尘埃。这层颇具虚无主义的意思,其实他早在这个系列的题目里就已经告诉了我们。不过,我们还是要面对这些具体的图像才会发现“归尘”的真正形相。这种对于如摩天楼这样的只为一时显赫与张扬而盲目追求高度与空间扩张的反思,既是蒋鹏奕要通过“万物归尘”来提示我们的,也显示了他对于人类生存与文明的一种根本上的无力感甚至是虚无感。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坐在“明室”里,用PS来为它们的终极形象作画与送葬。

而对于现代城市与都市生活的种种反思,到了蒋鹏奕的《不被注册的城市》(2008-2010),则达到了另外一个境界。“不被注册”,或许可以理解为前所未有或没有出生许可。这样的“不被注册的城市”,是结合了日常与幻想的结果,却反而更真实地预示了文明的终极走向。蒋鹏奕为制作这些照片,首先在拆迁的废墟中寻寻觅觅,拍摄到了一些包括了室内景象在内的废墟图像以及它们的局部,然后再在废墟之上、废墟之中,以PS手法嵌入、贴上各种城市建筑的形象。这些城市建筑被废墟与废物(如废浴缸等)所包围,同时当然成为废墟之一部分。尽管它们有着可以区别于包围它们的废墟的外形,但它们的明天一定会与它们周边的废墟化为一体则是毫无疑问。除了将城市高楼建筑安置于废墟中之外,蒋鹏奕还以掌握一切的俯视视角引导我们来关注高楼、高架路与其它建筑与废墟的关系。他把这些人类生活的基本设施置于死角,使它们与各种垃圾为伍。它们的周围一片荒芜,它们蜕变为排泄物似的存在,所有这一切呈现的是活力消失与资源枯竭的末日景观,在在显示都市能量的耗散与城市本身的灭亡。人们无法不由此得出某种结论,那就是废墟是都市的宿命。当然,这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乌托邦,只是它们暂时不会唤起乡愁。蒋鹏奕以不曾存在的城市形象,将它与现实产物的废墟相结合一体,提出了有关现代城市与文明的新形象。废墟形象既成为了都市文明的终极形象,也成为了反思城市文明的线索。

蒋鹏奕的这两部相互联系的作品既预示了摩天楼文明的结局,也以作为文明的终极意象的废墟形象来提示城市与现代文明的未来,更明确地表明了他的文明批判的立场。从某种意义上说,城市、当然还有文明,以某种方式终结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世界上各大文明都曾经生产出辉煌的城市文明,但最后往往被自己的文明所埋葬。

人类的生命活动与社会实践,其精神与物质的成果总有一部分会以遗迹、遗物、遗址的方式产出,成为一种曾经的生命活动与社会实践的证据与证明,也成为记忆与凭吊的对象。在《曾经是某人的物品》系列(2008-2010)中,他从拆迁现场发现被居民遗弃的物品,采取静物摄影的方式加以描绘,最终给出它们暗淡而又亮丽的特殊形象。这些照片似乎将本来无从看见的私密以翻捡的方式抖露于我们面前,充分展现了观看者的好奇心。而这种好奇往往是通过翻开、即裸露得以实现。与发现(DISCOVER)相反的行为是遮掩(COVER)。因此,作为遮掩的相反之翻开与裸露,成为了对于人的观察的必经之途,也为摄影的介入提供了借口。这种对于遗留物的细细描述,同时也是一种想象人类与人类生活的途径,而且物件所具有的匿名性,更确保所展开的想象空间的无边开阔。而对于无用之物的关切甚至是热爱,更使得我们无法控制地关注起这些物品自身以及背后的与人的命运有关的故事来。

蒋鹏奕的《曾经是某人的物品》也许在一定程度上透露了他对于人类生活本身的好奇。不过,我想更重要的是这部作品也展现了他对于物质与记忆之粘连关系的确认。当然,作为附着了人类记忆的物件,它们也自然成为了回忆与凭吊的对象。蒋鹏奕从自己的视角确认这些由权力与资本之手因为欲望与开发而无意间搭建的微型废墟装置,又把它们作为静物加以细细描绘,但最终给出的仍然是有关毁灭的意象。

在《自有之物》(2012)系列中,蒋鹏奕承继了在《曾经是某人的物品》所确立的手法,以对于物件的精微描述来展现“自有之物”的神秘性。他将拌入了荧光粉的蜡浇在物件上,任由微弱的荧光长时间地在胶片上缓慢地、静静地刻划物件的形态。在时间的堆积中,这些物件在胶片上慢慢成形。这些荧光粉附体后的物件们,各自以不同于平常的“光态”发出自己的信号,摇身一变为妖艳的存在。特别是在幽暗的情境中,它们的因了荧光而显现的存在感显得异样。它们以其自身的“光”照亮周边,将自身与周围区隔开来,突出自身的自有与自在。

这个系列中的吊灯,或许是最为蒋鹏奕所重视的物件,不仅仅因为其形态的华丽。对于蒋鹏奕来说,吊灯也许还是一个隐喻。虽然悬置状态于吊灯应属一种常态,但它始终为自身的势能所牵连,与生俱来一种下坠的势能与隐患。这种悬置所给出的不安感与担忧,蒋鹏奕却是通过华丽、辉煌来营造。最后,他以再现华丽吊灯的粉碎堕地的意象来营造,来传递一种毁灭的绝对不可避免。当悬置的吊灯与堕地的吊灯这两张不同的照片并置一起时,人们会发现,后者的状态更吸引人。对于许多人来说,他在这个系列中最终所给出的吊灯粉身碎骨的形象更为令人印象深刻。如长裙般在地上铺展开来的一地琳琅、熤熤生辉的灯饰,其形象其实更为美丽动人。从对称的典雅到不对称的优雅,这之间所发生的变化,不仅是美学上的,也是心理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吊诡的是,即使吊灯粉碎了,它却仍然光芒不尽,这是一个更值得深思的视觉提示。因为毁灭往往与黑暗联系在一起,而仍然顽强地发出幽微之光的吊灯似乎更意味着重生而不是毁灭。这无法从物理上剥夺的存在感与顽强的意志,或许是蒋鹏奕想要与我们分享的。

在蒋鹏奕的最新系列《无题》(暂名,2013)里,他拍摄了通过击打所造成的来自冰面的破裂以及由此折射映现出来的光影,呈现出复杂丰富的视觉效果。冰,既是水的固态,也作为一种光的固态介质,将经过冰(水)的中介而成的光物质化。通过他的镜头底下所呈现出斑斓的光彩,是一种精神之光经沉潜、凝聚之后的曲折隐闪。这也是通过破碎、破裂、分崩离析(解体)所获得的光芒与光辉。这是被两次冻结了的光,一次是在冰(中),另一次是在蒋鹏奕的胶片上。将光的存在、轨迹与痕迹显在化,通过以光的书写和对光的书写,蒋鹏奕追求个体精神性的视觉升华。

1977年出生的蒋鹏奕,主要游走于摄影与录相这两个领域。从手段与材质上看,他的摄影实践同时在数码摄影与银盐胶片摄影这两个方面努力开掘它们各自的魅力与可能性。在数码摄影越来越强势的今天,我们无法预见他今后会在这两者之间作出什么样的取舍,虽然回归传统银盐摄影并非没有可能。我想,无论是数码摄影还是传统银盐摄影,于蒋鹏奕只是材质与手段上的考虑,主要是看适合于表现何种质地的个人感受与精神状态。看似万能的数码摄影有着某种可以根据自己的想象加以建构的可能性,而传统摄影则需要从对象与媒介的双重特质去考虑如何克服媒介的限制地来实现自己的构想。或许,经常往来于这两者之间,反而会令他的摄影实践取得更大的收获。

回到他的上述作品,我们发现,上面所谈到的这些作品中所包含的一切,似乎都与毁灭、毁坏与解体有关。我们是否可以认为,蒋鹏奕确实有一种想要把毁灭视觉化的冲动?或许,这是蒋鹏奕心中最为想要探讨的命题?

相关艺术家:
JIANG PENGYI 蒋鹏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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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0.Jiang Peng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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