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喉咙与五十玫瑰》
摄影装置，十件
120×90cm
Edition of 5/piece
2015

2015年5月6日，当我得知门票告罄的时候并不十分意外，毕竟，阿尔卡特拉斯岛是三藩市最受欢迎的旅游景点之一。突然间我听见一位女士打电话，似乎她的朋友要爽约。等她挂电话后，我马上向她买了这张票，于是有机会见到了威廉• G •贝克先生本人。那时候，他正在纪念品商店里签售新书《阿尔卡特拉斯第1259号》。设计者从这座恶名昭著的监狱里开发出了各种物件、印刷品、服装，置身一众精美的复制品里，我感到尤其幸运，竟然能碰上仍在世的犯人中的一位。贝克先生回忆录所展露的惊人细节与诙谐智慧，加上这天在岛上六个小时的行走，共同促成了这本书。

“存在”所留下的痕迹既清澈见底又模糊不堪。从六个小时拍摄的四百八十六张照片里，我开始慢慢辨认出岛上永恒居民的面容，如书名所言：蓝喉咙与五十玫瑰；另一方面，则是临时居民们所留下的痕迹，他们曾在此生活或服刑。

阿尔卡特拉斯，俗称“恶魔岛”，尽管被海湾包围缺乏淡水，却是富饶的海鸟栖息地。五月初是鸬鹚的繁殖期，雄性鸬鹚用蓝色的喉囊来吸引雌鸟。鸬鹚们有时沿着海岸踱步，有时怔怔地望着大海与远处的金门大桥，或是低头沉思。走下山坡所见的情形令人难忘：那是无数系着蓝色领带的黑色背影。这幅画面仿佛是一群徘徊不前的幽灵，他们纵然已死却仍在服刑，又仿佛是海对面新年派对里的绅士们，当年囚室里的犯人通过声音在礁石上的反射聆听人群的喧闹。

1920年代，岛上最早人工培养的树和灌木是军事囚犯在美化工程中种植的。驻军离开后，首任典狱长的秘书弗莱德•赖歇尔接管了花园。秘书种下了五十株玫瑰并劝服典狱长准许犯人在花园工作。伪币犯艾略特•麦切纳在花园工作了九年，极为痴迷，他四处拖垃圾给土壤增肥，沿着山坡建梯田。犯人们每天从冷酷的牢房走去车间工作，艾略特培植的花圃给路过的犯人们带来了宽慰。植物品种的选择随着不同时代典狱长的口味而有所改变，1963年监狱被关闭后荒废了四十年，不需人打理的植物幸存至今，那些需要细心呵护的品种则在时间中渐渐逝去。

两天前，郭熙拿给我一本旧《国家地理》杂志（1966年9月刊），是他在洛杉矶一家名为“回收材料再创造”的慈善商店里发现的。翻阅的时候，里面被裁减过的图像与文字令人如同在废墟中阅读。每一任主人都剪去了自己需要的部分，流传到我手中的这本剩余物让我意识到逐页翻过时，图像与文本所构成的纵深与蒙太奇关系始终处在变化中。更重要的是，我开始好奇，也许贝克先生有过类似的体会，如他所写：“犯人们可以订阅几种杂志，例如《生活》与《读者文摘》。图书管理员负责剪去监狱暴动或是其他刺激性的内容……你能想象审查《读者文摘》吗？”因此，我试着以审查作为创作形式来复刻一本《国家地理》，这本杂志收集了阿尔卡特拉斯尚存的印迹：植物，海鸟与犯人们肖像的复制品。这些被剪切的图像并不是作为文字的插图，而是作为沉默的证人被文本的多声道所包围，它们引自恶魔岛的犯人与狱警在回忆录，访谈或是小说中对声音的描写。